后來，當328宿舍成為京華大學的傳奇時，葉凡總會想起那個帶著硝煙味的九月午后。那時他們還不知道，這場大火燒毀的不只是宿舍樓的墻壁，還有橫亙在四個少年之間那看不見的命運枷鎖。

記憶總是始于一聲爆炸。

九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金子一樣灑在京華大學的校園里，葉凡那時剛剛踏入校園，準備到食堂吃個早飯，突然感到地面震顫。玻璃窗嗡嗡作響，遠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他抬頭時，看見東北角騰起的蘑菇云正將夕陽染成血色。

“著火了！學校宿舍樓著火了！”走廊里有人尖叫，這聲尖叫讓他想起不久前的南航爆炸案。

葉凡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夾在手中書頁上饕餮紋的眼睛——這動作他做了無數次，仿佛那些古老的紋路里藏著某種連他自己都不理解的執念，關于九龍拉棺，關于北斗星域。當第二聲爆炸傳來時，他的身體先于思維做出了反應。

奔跑中的校園像一幅失焦的油畫。濃煙中，葉凡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他能聽見三十米外女孩的抽泣，能通過空氣震動判斷下一次爆炸的方位，甚至能聞到硝煙中混雜的苦杏仁味——這味道讓他太陽穴突突跳動，像是觸發了某個塵封的記憶開關。

“讓開！”

一個暗紅色頭發的少年從側面超過他，運動鞋踩過水坑濺起泥漿。那人背上扛著兩個滅火器，腰間還掛著可疑的玻璃瓶，奔跑時發出叮當脆響。葉凡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灼燒的舊傷，指節處布滿化學試劑腐蝕的痕跡。

宿舍樓在燃燒。

宿舍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驚慌的學生，三樓的一個窗口正冒出滾滾黑煙，穿白衣的女生正拼命捶打變形的安全窗。鋼鐵欄桿在高溫中扭曲成猙獰的弧度，像極了葉凡夢中那些會吃人的青銅器。

“接住！”

紅發少年扔來一個滅火器。葉凡穩穩接住的瞬間，兩人對視了一眼——某種超越語言的默契在硝煙中閃現。他們同時沖向樓梯，樓道里能見度極低，熱浪撲面而來。葉凡用濕毛巾捂住口鼻，敏銳地聽到三樓有呼救聲。他和少年對視一眼，默契地向聲源處移動。

“有人嗎？”葉凡喊道。

“救命！我們被困住了！”一個女生的聲音再次從三樓房間里傳來。

門被反鎖了，里面傳來咳嗽聲。紅發少年掏出玻璃瓶澆在門把手上，試劑發揮作用本需要時間，可葉凡試了試門把手：“退后！”他出人意料地一腳踹開了堅固的宿舍門——那股力量明顯超出普通大學生的水平。

紅發少年來不及驚訝，迅速幫助里面的兩個女生逃離。與此同時，那個被困在安全窗邊上意外墜落的女孩在碎石飛濺中被路過的一個少數民族新生救下。

當消防車終于趕到時，大部分學生已經安全撤離。火勢很快被控制住，最終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事后校報稱這場意外在大火中新生的幫助下新生，這是“奇跡般的零傷亡”。

葉凡的眼睛望向那個少數民族少年，他本來在和身邊的眼鏡男說話，似乎是感受到了頭頂的目光，揚起臉龐，那雙明亮的異族眸子對著窗邊的他笑了笑。“快走，兄弟！”而葉凡則在紅發少年的呼喚下，有些灰頭土臉地緊急撤離到了樓下。

原本新生報到處排起的長龍忽然像摩西分海般散開，尊敬的目光在葉凡和紅發少年流轉，而前面正是異族少年和眼鏡男。

“你們……”報到處比對著紅發少年和葉凡的錄取通知書突然停頓，狐疑地打量著四人相同的宿舍號，“都是328室的？”

“緣分啊！”紅發男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是蕭炎，兄弟，之前合作愉快！”

“葉凡。”葉凡不動聲色地側身讓蕭炎先填報，同時打量著站在旁邊的新室友們。

“唐三，機械工程系。”眼鏡男孩率先摁住紙張，說出自己的名字。

“林雷.巴魯克，雕塑藝術系。”異族少年也跟著微笑，望著葉凡。

待到蕭炎填好了自己的“藥學系”后，葉凡方才一邊寫一邊說道：“我是歷史系的，看來，我們注定要成為室友了。”

“4棟。”四人拖著行李箱站在宿舍樓下，抬頭看了看這棟略顯陳舊的六層建筑。斑駁的外墻上爬滿了常春藤，倒是給這棟老樓增添了幾分文藝氣息。

“328，”葉凡核對了一下鑰匙上的標簽，嘴角微微上揚，“數字倒是挺吉利。“

身材修長的眼鏡男率先進入，他手里拿著一本厚厚的《學生手冊》，神情嚴肅得像個教導主任。：“按照宿舍管理條例，床位應該按照學號順序分配...”

“得了吧！”蕭炎大笑著走進來，把登山包往靠門的床鋪上一扔，“都大學了還講什么校規？這床我看就不錯，我就要這個了！”

眼鏡男皺起眉頭，想要開口的話語卻被默默放好東西的林雷打斷：“你們吃飯了嗎，大家剛才折騰應該累了吧，不如先收拾好然后去食堂吃個飯？”

他把一盆小綠植放在窗臺上，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文靜。

蕭炎已經麻利地鋪好床：“那是當然！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葉凡注意到唐三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顯然對蕭炎的隨性很不滿，但最終沒再說什么。

“你們別在意，剛才他幫忙繪制路線圖，幫了消防員很大的忙。也是他跟我說女孩會從承重墻墜落的點，我才能救下人。”林雷趁著唐三去陽臺放行李時，和兩人說道。

葉凡點點頭，他的行李最少，很快就收拾妥當，于是坐在書桌前，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三個新室友。

唐三的每件物品都擺放得一絲不茍，連毛巾都對折得棱角分明；蕭炎的床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衣服和零食，還有幾個可疑的瓶瓶罐罐；林雷的角落則簡潔而溫馨，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就只有幾本畫冊，一把平刀和那盆綠植。

“你們知道嗎，”蕭炎突然打破沉默，“我聽說學校后門有家燒烤攤特別棒，晚上我們去嘗嘗？”

“校外食品衛生狀況無法保證，”唐三頭也不抬地說，“學生手冊第89條建議學生在食堂就餐。而且你剛被火烤過，又去吃燒烤，也不嫌沖。”

“又是學生手冊！”蕭炎夸張地翻了個白眼，“唐三，你這樣的大學生活還有什么樂趣？”

“中午先去食堂吧，蕭炎你不是說你餓了嗎？”葉凡打斷兩人的爭吵，“食堂下面就是超市，還能買些日用品。”

校園里到處都是新生和陪同的家長，熱鬧非凡。蕭炎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講著他高中時的“光榮事跡”，唐三時不時糾正他話里的邏輯漏洞，林雷則安靜地聽著，偶爾微笑。

葉凡走在最后，雙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掃過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到了食堂后，周圍許多目光落在了他們的臉上，蕭炎昂首挺胸，似乎挺享受這樣尊敬的目光，直到林雷提醒他，可能是因為他的紅發被火焰燎焦了。

旁邊的葉凡也忍不住揶揄，蕭炎卻不甚在意，舉起杯子：

“來，為我們的相遇干杯！”

唐三皺了皺眉：“學生手冊第...”

“第156條禁止在校期間酗酒，”蕭炎搶著說，“但我們喝的是可樂，唐大律師！”

連林雷都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四人碰杯，氣氛難得地融洽起來。

午后的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照在四張年輕的臉上。葉凡注意到蕭炎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空了的試劑瓶；林雷的瞳孔在暗處泛著奇異的淡金色；唐三隨手不離的筆記本上，除了逃生路線，還畫著精密的暗器草圖；而他自己掌心的生命線，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與夢中青銅古鼎吻合的疤痕。

也許這所學校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尤其是他的三個室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