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的名字

九月的風裹著桂花的香氣，撞在教學樓的玻璃上，碎成一片嗡嗡的響。謝念安抱著剛領的新書往教室走，懷里的《數學公式大全》邊角硌著胳膊，封面上的陽光燙得人發慌。

走廊里擠滿了搬書的同學，她側身躲開一個抱著拖把跑過的男生，后背卻不小心撞到了公告欄。那張剛貼了三天的分班名單被震得晃了晃，她抬手去扶，目光卻先落在了初二（1）班的那欄。

密密麻麻的名字里，“謝念安”三個字擠在中間，不算起眼。她的指尖順著名單往下滑，掠過二十幾個陌生的名字，突然頓住了。

“陸硯舟”。

三個字落在紙頁右下角，鋼筆字寫得張揚，最后一筆的豎鉤幾乎要戳破紙背。謝念安盯著那名字看了兩秒，耳尖突然有點熱——上周在操場看籃球賽，穿7號球衣的男生投進絕殺球時，場邊女生喊的就是這個名字。

她慌忙收回手，像被燙到似的。懷里的書滑下去幾本，她彎腰去撿，指腹蹭到一本《英語單詞表》的封面，上面還留著剛才扶公告欄時沾到的粉筆灰。

“同學，要幫忙嗎？”

有人在身后問。謝念安回頭的瞬間，撞進一片清淺的笑意里。男生半蹲在她旁邊，手里正捏著她滑掉的《語文讀本》，校服領口敞著，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上面印著個小小的籃球圖案。

是他。

謝念安的心跳突然亂了節拍，像被誰猛地撥快了弦。她記得他投進絕殺球時，發梢沾著的汗珠在陽光下閃成碎鉆；記得他被隊友架著往場下走時，校服褲腿卷到膝蓋，露出的腳踝很細。

“謝、謝謝。”她伸手去接書，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觸到了曬過太陽的欄桿，燙得她猛地縮回手。

男生把書遞過來，目光落在她懷里那本《英語單詞表》上，突然笑了：“你也在一班？”

謝念安點點頭，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他的聲音比在球場邊聽著要低些，帶著點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像冰汽水開瓶時的輕響。

“我叫陸硯舟。”他指了指公告欄上自己的名字，指尖在“陸硯舟”三個字上敲了敲，“以后就是同學了。”

風從走廊盡頭吹過來，掀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點光潔的額頭。謝念安盯著他的手指，那是雙骨節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凈，剛才捏著書本的指腹泛著淺粉。

“我……謝念安。”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剛出口就被風吹散了大半。

他卻聽見了，點點頭：“謝念安？很好聽的名字。”

謝念安的臉“唰”地紅了。她抱著書轉身就走，后背像被陽光烤著似的，連腳步都有些踉蹌。走到教室門口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陸硯舟還站在公告欄前，正低頭和一個男生說話，側臉在光里顯得很柔和，嘴角還揚著剛才的笑意。

教室里已經坐了不少人。謝念安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書一本本往桌洞里塞，手指卻總在發顫。她從筆袋里抽出一支筆，無意識地在草稿紙上劃著，等反應過來時，紙上已經寫滿了“陸硯舟”三個字。

有的字被她用力描得發黑，有的又被輕輕劃掉，只剩下淺淡的印痕，像藏不住的心事。

窗外的蟬還在叫，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草稿紙上，把那三個字照得很亮。謝念安用指尖蓋住“陸硯舟”，能感覺到紙頁下自己的心跳，一聲比一聲清晰。

她想，原來這就是他的名字。

原來那個在球場上閃閃發光的人，從今往后，會和她坐在同一個教室里，呼吸著同一片空氣。這個認知像顆糖，在心底慢慢化開，甜得讓她鼻尖發酸。

上課鈴響時，陸硯舟才走進教室。他背著黑色的雙肩包，徑直走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和她隔著三排的距離。謝念安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看見他把書包往桌洞里一塞，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后抬頭望向窗外，側臉被陽光鍍上一層金邊。

她趕緊收回目光，假裝看黑板，心臟卻還在砰砰直跳。

粉筆在黑板上寫下“歡迎新同學”時，謝念安低下頭，看著草稿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陸硯舟”，突然覺得這個九月，好像比往年要長一些，也甜一些。

他的名字，像一粒種子，在她心里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