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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零號檔案
2097年,霧霾像一層永不褪色的灰紗,把角樓裹成一座模糊的燈塔。
在巷子深處,有一家沒有招牌的店鋪,門口掛著一只會說話的銅鳥,只對有緣人開口。
店主叫林一,是個記憶販子。他賣的不是毒品,不是數據,而是記憶——真實的、被剝離的、可以植入他人大腦的記憶。有人用他來逃避痛苦,有人用他來體驗愛情,還有人用他來殺人。
但今晚,林一在自己的記憶庫里,發現了一段不屬于他的記憶。
那段記憶的開頭,是他親手殺死了自己。
林一蹲在店后的冷藏柜前,額頭抵著冰涼的合金門。
柜子里碼放的不是器官,也不是毒品,而是一排排拇指大的“憶晶”——像黑曜石打磨成的淚滴,每顆都封存著某人的一段人生。
他按日期檢索,很快找到那顆編號“LY-0917”的憶晶。
那是他自己的備份,上周才剛更新。他把憶晶插入讀取槽。
視網膜投射出淡藍色的光幕,進度條走到 17%,畫面突然撕裂,像被誰用剪刀從中間剪斷。
進度條停在了 17%——
畫面里,林一看見自己站在雨夜的景山后街,路燈像溺水的月亮。
他懷里抱著一個穿旗袍的女人,旗袍是暗紅的,像干涸的血。
女人的臉被雨水沖得發白,嘴唇卻鮮紅,像剛咬破一枚朱砂印章。
她抬眼,對“鏡頭”外的林一說:“你終于來找我了。”下一秒,畫面被一道黑色剪口粗暴截斷,只剩雪花噪點。
讀取槽發出尖銳的警報:“警告:憶晶數據被物理篡改,剩余內容不可恢復。”林一拔出憶晶,指腹摸到一道幾乎不可見的劃痕——那不是意外,是有人用激光微刀精準地切走了 83%的記憶。
切走的部分,從女人抬頭那一瞬開始。銅鳥在店外突然開口,聲音像銹鐵刮玻璃:“有客,無面。”林一把憶晶塞進內袋,走出簾子。
店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鈉燈,燈下站著一個穿連帽雨衣的人。
雨衣滴著水,卻看不見臉——對方的頭套是鏡面材質,映出林一扭曲的倒影,像一張被揉皺又展開的照片。“我要買一段記憶,”那人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像碎冰在玻璃杯里搖晃,“關于 2095年 9月 17日,景山后街。”林一后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那是被剪掉的日子。“沒有。”他說。“有的,”鏡面人抬起手,掌心躺著一枚憶晶,編“LY-0917-β”,“只是你把它藏起來了。”林一瞳孔驟縮——那是他備份的備份,理論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冷凍柜第三層暗格里。
鏡面人把憶晶輕輕放在玻璃柜臺上,推過來。“我出雙倍價,買你‘親手殺死自己’之后的部分。”銅鳥突然閉嘴,燈閃了一下。
林一聽見自己心跳聲大得像敲銅鑼。
他意識到一件事:眼前這個人,不是來買記憶的。是來“歸還”記憶的。鏡面人指尖在憶晶上敲了敲,像敲門。
“你不好奇自己為什么死嗎?”林一盯著那枚憶晶,忽然發現晶石內部有一道細小的裂紋——裂紋里滲出暗紅色,像旗袍的殘影。
那不是裂紋,是血。
他的血。
雨聲像無數細小的鐵釘釘在瓦片上。
林一盯著那枚從裂紋里滲血的憶晶——血珠凝在晶石表面,卻不滴落,反而逆著重力,緩緩爬向他的指尖。銅鳥突然發出“咔嗒”一聲,鳥喙里彈出半片薄如蟬翼的銅葉,上面用微刻激光烙著一行字:“別碰那滴血。”
林一沒有退路。他的拇指已經碰到血珠。
一瞬間,冷藏柜、雨夜、鏡面人、銅鳥,全部像被拉進一條狹長的隧道,色彩被抽離,只剩黑白噪點。然后,隧道盡頭出現了光——
2095年 9月 17日,景山后街,真實得不像記憶。……他(或者說“那個他”)正把女人抱進一輛黑色浮空車。
旗袍的暗紅在路燈下像一灘正在凝固的傷口。
女人沒死,只是閉著眼,睫毛上還掛著雨。
浮空車的自動駕駛語音冰冷地提示:“目的地:記憶備份中心。冷凍柜編號:LY-0917。”林一(過去的林一)用袖口擦掉女人唇角的水珠,低聲說:“對不起,只能讓你睡一會兒。”
他抬起手,掌心握著一枚憶晶——正是此刻在 2097年店里那枚滲血的“LY-0917-β”。原來,被剪掉的 83%并不是“殺人的過程”,而是“救人的過程”。
他不是在殺她,而是在把她“存”起來。可為什么記憶被剪成兩段?
誰下的手?畫面突然抖動,像老電影膠片被火燒。
女人睜開眼,瞳孔里倒映著林一的臉,卻用另一個人的聲音說話——
是鏡面人的聲音。“你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自己。”……現實中,血珠終于滴落。
落在玻璃柜臺,發出“嗒”一聲輕響。
鏡面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只留下柜臺上一張濕淋淋的車票——
2095.9.17景山后街→ 2097.7.17南鑼鼓巷
票價:一段記憶。銅鳥再次開口,聲音卻變成了女人的嗓音,溫柔而疲憊:
“林一,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