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城被熱浪包裹著，南城大學門口更是像一口煮沸的湯鍋，紅底白字的迎新橫幅在風中拉扯，人聲、行李箱滾輪聲、校園廣播里的迎新曲攪成一團。

林悅拖著半人高的行李箱，額角沁出細汗，手機導航在手里顛得厲害。屏幕上的小紅點明明顯示就在附近，可放眼望去全是攢動的人頭，宿舍樓的影子都沒見著。

“同學，需要幫忙嗎？”一個清亮的女聲從旁邊傳來。

林悅轉頭，看見個扎著高馬尾的女生，白T恤配牛仔短褲，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正指著她行李箱上歪掉的托運標簽：“你也是3棟的？我叫蘇瑤，剛把東西搬上去。”

“我叫林悅，對，3棟402的。”林悅松了口氣，連忙點頭，“這箱子太沉了，我找半天沒找著樓。”

“跟著我走，保準沒錯！”蘇瑤一把搶過她手里的導航，隨手塞回她口袋，“咱們學校跟迷宮似的，導航在這兒不好使。對了，你聽說沒？咱們學校后山有棵老槐樹，半夜會發光，傳說是以前建校時從墳地里挖出來的……”

蘇瑤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林悅一邊跟著她穿過人潮，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陽光明明曬得人發暈，她卻總覺得后頸有股涼意，像有人用冰錐輕輕戳著。

她下意識回頭，視線掃過攢動的人群，就在圖書館門口那片陰影里，似乎有個半透明的黑影一閃而過。不是人的影子，更像一團被揉皺的墨汁，輕飄飄地浮在半空，快得讓她以為是陽光晃眼產生的錯覺。

“看啥呢？”蘇瑤拽了她一把，“到了，3棟！”

林悅回過神，果然看見“3號宿舍樓”的牌子，連忙收回目光，跟著蘇瑤往里走，心里卻犯嘀咕——那影子太真實了，和她小時候在家門口見過的“東西”有點像。

宿舍是四人間，另外兩個室友還沒到，蘇瑤正踩著椅子往衣柜上貼動漫海報，看見林悅進來，拍了拍旁邊的空位：“這兒給你留的，采光最好！”

兩人七手八腳收拾完，蘇瑤提議去超市買日用品，林悅自然同意。路過學校西側的老圖書館時，林悅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灰墻爬滿爬山虎，尖頂鐘樓銹跡斑斑，像個沉默的老人蹲在那兒。

“別看了，這圖書館早不用了，據說鬧鬼呢。”蘇瑤拉著她往旁邊的小巷拐，“走這邊近，穿過去就是超市。”

小巷很窄，兩側是老圖書館的后墻和一排廢棄的雜物間，光線一下子暗了不少。剛走沒兩步，頭頂的路燈突然“滋啦”響了兩聲，閃爍幾下徹底滅了。

“什么破燈。”蘇瑤罵了句，掏出手機開手電筒。

林悅的目光卻落在腳邊——地面上，有團扭曲的黑影正在緩緩蠕動。不是樹影，也不是她們的影子，形狀像團融化的墨，邊緣還在不斷伸縮，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蘇瑤，你看……”林悅的聲音有點發緊。

蘇瑤順著她的目光低頭，手電筒的光打過去，地上只有她們倆的影子被拉得老長。“看啥？沒東西啊。”她疑惑地踢了踢地面，“你太累了吧？”

林悅再定睛看去，那團黑影確實不見了，仿佛真的是她眼花。可指尖殘留的寒意卻很真實，讓她沒來由地想起小時候——老家院子里的老槐樹下，她總看見一團淡金色的影子晃來晃去，媽媽總說她是“看太陽看久了，花眼了”。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林悅還在琢磨那團黑影。蘇瑤已經睡得打呼，宿舍里只聽得見窗外的風聲。她翻了個身，無意間朝窗外瞥了一眼——

路燈的光暈里，樓下的香樟樹下站著一個人。

穿著黑色的連帽衫，帽子壓得很低，只能看見一截線條冷硬的下頜。可那雙眼睛，在夜色里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刀，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窗口。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悅的心臟猛地一縮，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她下意識地想喊，可喉嚨像被堵住，發不出一點聲音。

下一秒，那男生轉身，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滑入樹影深處，快得像一道閃電，瞬間消失不見。

林悅猛地坐起身，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她摸到枕頭下的一張舊照片——是她十歲那年和奶奶在老家院子里拍的，照片角落的老槐樹下，有一團模糊的、幾乎看不清的淡金色影子。

奶奶去世前攥著她的手說：“悅悅別怕，有些東西，看得見不是壞事……”

以前她只當是老人的胡話，可今天一天的經歷，還有剛才那雙冰冷的眼睛……林悅捏緊照片，指尖泛白。

或許，那些所謂的“錯覺”，從來都不是錯覺。

第一卷第2章《圖書館的低語》

第二天一早，林悅是被蘇瑤掀被子的動靜弄醒的。

“快起快起！今天要去領教材，聽說領書處設在老圖書館一樓，去晚了要排到地老天荒！”蘇瑤一邊套T恤一邊嚷嚷，眼角瞥見林悅眼底的青黑，“你昨晚沒睡好？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林悅揉了揉太陽穴，昨晚那個黑衣男生的眼神總在腦海里打轉，她幾乎沒合眼。“沒什么，可能認床。”她含糊地應著，起身時摸到枕頭下的舊照片，趕緊塞進抽屜深處。

老圖書館比昨天遠看時更顯陰森。灰黑色的磚墻爬滿干枯的爬山虎，像一道道猙獰的傷疤；雕花的鐵門上銹跡斑斑，推開時發出“吱呀”的慘叫，驚得檐下幾只麻雀撲棱棱飛起來。

館內光線昏暗，即使開著燈，也照不透高大書架投下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舊書特有的霉味，混合著灰塵的氣息，吸進肺里都覺得滯澀。

“我的天，這地方真能待？”蘇瑤踮腳張望，小聲嘀咕，“難怪廢棄了，陰氣森森的。”

領書處設在大廳中央，排著長長的隊伍。林悅跟著隊伍往前挪，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兩側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封面泛黃的舊書，書名大多模糊不清，有些書脊已經斷裂，露出里面泛黃的紙頁。

就在這時，一陣極輕的“沙沙”聲鉆進耳朵。

不是翻書的聲音，更像有人貼著耳邊低語，氣音斷斷續續，聽不清在說什么，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林悅猛地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怎么了？”蘇瑤撞了她一下，“往前走啊，隊伍動了。”

“你沒聽見嗎？”林悅壓低聲音，“好像有人在說話。”

蘇瑤側著耳朵聽了半天，茫然地搖頭：“啥呀？除了人說話和走路聲，啥也沒有啊。你是不是昨晚嚇著了，出現幻聽了？”

林悅皺了皺眉，那低語聲明明就在耳邊，像春蠶啃食桑葉，又像潮濕的風刮過紙頁。可周圍的人都行色匆匆，沒人露出異樣的表情，仿佛只有她能聽見。

領完教材，蘇瑤抱著一摞書去門口等她，林悅想起剛才路過書架時瞥見的一本奇怪的書，跟蘇瑤說了句“我去去就回”，便轉身鉆進了旁邊的書架區。

那是個偏僻的角落，光線更暗，空氣中的霉味也更濃。林悅在第三排書架前找到了那本書——封面是深棕色的皮質，沒有書名，只在正中央燙著一個奇特的符號，像火焰又像藤蔓，扭曲纏繞，和她奶奶玉佩上的符號有幾分相似。

她伸手想去碰，指尖剛要觸碰到封面，一股微弱的電流突然竄過指尖，麻酥酥的，像被靜電打了一下。

“啪嗒。”

書脊處突然掉下來一個東西，落在地上發出輕響。

林悅彎腰撿起，發現是半張泛黃的紙，邊緣參差不齊，像是從什么東西上撕下來的。紙上畫著簡陋的線條，看起來像張地圖，幾個模糊的標記勾勒出學校的輪廓，而在老圖書館后方的位置，用紅墨水畫了個醒目的叉。

這是……昨天路過的那條小巷？

“你在這里做什么？”

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林悅嚇得手一抖，半張地圖差點掉在地上。

她猛地回頭，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站在身后的，正是昨晚樓下那個穿黑連帽衫的男生。

他比遠看時更高，身形挺拔，連帽衫的帽子摘了下來，露出一頭利落的黑發，額前的碎發遮住一點眉毛，眼神依舊冷得像冰，正死死盯著她手里的半張地圖。

“你是誰？”林悅下意識地把地圖往身后藏，聲音有些發緊。

男生沒回答她的問題，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舊書上，眉頭微蹙：“這種地方的東西，不是你能碰的。”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穩，卻讓林悅莫名想起昨晚那團蠕動的黑影，后背泛起一陣寒意。“關你什么事？”她強裝鎮定，抱緊懷里的書就要走。

“等等。”男生側身攔住她，目光落在她緊握的手上，“把你手里的東西給我。”

“憑什么？”林悅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他，“這是我撿到的。”

男生的眼神沉了沉，周身的氣息更冷了。就在這時，那陣“沙沙”的低語聲再次響起，比剛才更清晰了些，仿佛就在書架后面。林悅的注意力被分散，下意識地朝聲音來源望去——

等她回過神，男生已經不見了。

只有空氣中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意，像他從未出現過。

林悅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半張地圖，又看了看那本封有奇特符號的舊書，心跳得飛快。她把地圖小心翼翼地折好，塞進教材的縫隙里，抱著書快步走出了老圖書館。

陽光灑在身上，驅散了些許陰冷，可林悅總覺得，有一道視線，正從圖書館的某個角落，牢牢地鎖在她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