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咸魚與薯片

窗外的蟬鳴像是壞了的老舊收音機，滋滋啦啦地響個沒完。下午四點，陽光斜斜地切進窗戶，正好落在秦夜（夜帝）攤開的《高等數學》習題冊上，給那些復雜的符號公式鍍了一層慵懶的金邊。

秦夜沒看題。他眼皮半耷拉著，腦袋一點一點，下巴頦兒都快磕到桌面了。講臺上，禿頂的孫教授正唾沫橫飛地講著極限收斂，聲音抑揚頓挫，激情四射，可惜對秦夜來說，這比催眠曲還管用。

“秦夜！”一聲略帶怒氣的點名像根針，扎破了教室里的沉悶。

秦夜一個激靈，猛地抬起頭，眼神還有點茫然，嘴角似乎還殘留著一點可疑的水漬。他下意識地抹了把嘴，看向講臺。

孫教授推了推厚厚的眼鏡片，鏡片后的眼睛帶著明顯的不悅：“我剛才講的，ε-δ語言定義，你重復一遍。”

教室里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射過來，有看熱鬧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純粹好奇的。后排幾個打扮入時的女生更是小聲嗤笑起來。

秦夜眨了眨眼，腦子里一片空白。ε-δ？那玩意兒對他來說，比路邊攤的煎餅果子還陌生——雖然他現在也挺想吃個煎餅果子。他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無意義的音節，一個刻意壓低卻足夠周圍人聽清的聲音就從旁邊傳來：

“嘖，廢物點心，又睡傻了。”聲音的主人是個染著幾縷黃毛的男生，叫李威，家里有點小錢，在班里算是個小霸王。他斜眼看著秦夜，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秦夜瞥了他一眼，沒說話。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連一絲漣漪都欠奉。這態度顯然激怒了李威。

“看什么看？說的就是你！”李威聲音拔高了幾分，“就你這德性，也配坐這兒？我看你趁早滾回家種地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他一邊說，一邊習慣性地伸出手，想去推搡秦夜的肩膀——這是他慣常的示威動作。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連孫教授都皺了皺眉，但沒立刻阻止。李威的跋扈，大家多少都知道點。

那只帶著點汗漬的手，帶著點蠻橫的力道，朝著秦夜的肩頭按了下來。

秦夜甚至沒動一下。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半睡不醒的姿勢，只是眼皮似乎又往下耷拉了一點點。

然后——

“砰！”

一聲悶響，像是裝滿沙子的麻袋重重砸在地板上。

不是秦夜倒了。

是李威。

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秦夜肩膀布料的前零點零一秒，李威整個人像是被一輛無形的泥頭車迎面撞上，毫無征兆地、極其狼狽地朝后猛地倒飛出去！他撞翻了自己和后面同學的課桌，書本、筆袋、水杯稀里嘩啦撒了一地，最后以一個極其不雅的姿勢，四仰八叉地摔在過道中央，疼得齜牙咧嘴，眼冒金星。

“哎喲臥槽！”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懵了。孫教授手里的粉筆“啪嗒”掉在地上。那幾個嗤笑的女生張大了嘴，能塞進一個雞蛋。李威的幾個跟班更是目瞪口呆，完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秦夜……秦夜他甚至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點生理性的淚水。他慢悠悠地轉過頭，看了一眼地上摔懵圈的李威，眼神里連一絲驚訝都沒有，仿佛地上躺著的不是個人，而是不小心掉下來的一本書。

“嗯？”他發出一個毫無意義的鼻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地震了？”他甚至還抬手揉了揉眼睛，好像真的只是被“震動”驚醒。

“李威！你干什么！”孫教授終于回過神，又驚又怒地呵斥道，“上課時間打鬧什么！摔著沒有？”

李威被跟班七手八腳地扶起來，疼得直抽冷氣，屁股和后背火辣辣的。他驚疑不定地看著秦夜，剛才那一下太邪門了！他根本沒感覺到任何推力，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突然被腳下的地板彈飛了一樣！他看著秦夜那張依舊帶著困倦、人畜無害的臉，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教、教授……是他！他推我！”李威指著秦夜，聲音有點發虛。他自己都覺得這指控站不住腳，秦夜明明連動都沒動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秦夜身上。

秦夜一臉無辜，甚至還帶著點被冤枉的茫然：“我？推你？”他攤了攤手，動作自然流暢，“孫教授，還有大家，都看著呢，我手都沒抬一下啊。”他語氣平淡，陳述事實。

“你……你放屁！”李威氣得臉通紅，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難道真是自己腳滑了？可那感覺……

“好了！”孫教授不耐煩地打斷，“都給我安靜！李威，你自己不小心摔了還誣陷同學？像什么樣子！秦夜，你也給我精神點！再睡覺就出去站著！”他顯然把這當成了李威自己搞出的鬧劇。

李威憋屈得要死，在周圍同學怪異的目光下，恨恨地瞪了秦夜一眼，被跟班攙扶著坐回勉強扶正的椅子上，屁股剛一挨著凳子，又是一陣齜牙咧嘴的疼。

秦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習題冊。嗯，那道定積分的題看起來有點意思……算了，還是薯片有意思。他摸了摸口袋，里面還有幾枚硬幣。下課鈴快響了吧？

他微微側頭，眼角余光掃過窗外樓下。幾個穿著流里流氣、不像學生的小青年正叼著煙，探頭探腦地往教學樓這邊張望，目光似乎鎖定在他們這層。其中一個染著綠毛的，手里還掂量著一根用報紙裹著的、短棍似的東西。

秦夜幾不可察地撇了下嘴。

麻煩。

他討厭麻煩，尤其是這種毫無營養、浪費他睡覺時間的麻煩。他只想安安靜靜地當條咸魚，曬曬太陽，打打游戲，吃點薯片。怎么就這么難？

講臺上，孫教授還在滔滔不絕。秦夜打了個無聲的哈欠，思緒已經飄到了學校小賣部的貨架上。

黃瓜味？還是原味？

嗯……或許可以都買一包。

至于樓下那幾個……希望他們識相點。不然，他可能連買薯片的硬幣都要省下來了——畢竟弄臟了衣服，洗起來也挺麻煩的。他漫不經心地想著，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像是拂去一粒看不見的灰塵。

樓下，那個掂量著報紙卷的綠毛青年，正準備招呼同伴上樓，腳下踩著的半塊松動的磚頭突然毫無征兆地一滑！

“哎呦我操——！”

一聲比剛才教室里更響亮的慘叫劃破了校園的寧靜。綠毛以一個極其標準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重重摔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手里的報紙卷飛出去老遠，露出里面一截銹跡斑斑的鋼管，咣當一聲砸在他自己腳邊。

他的同伴們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去扶他。

“嘶……疼死老子了！誰他媽扔的香蕉皮？！”綠毛捂著劇痛的尾椎骨，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氣急敗壞地四處張望。

周圍干干凈凈，別說香蕉皮，連片落葉都沒有。

只有一陣穿堂風，卷著幾片碎紙屑，打著旋兒溜走了。

教室里，秦夜仿佛被樓下的動靜吵到，微微皺了皺眉，隨即又舒展開，繼續神游天外。

嗯，決定了，兩包都買。原味的現在吃，黃瓜味的留著晚上打游戲。

下課鈴，終于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