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卷著桂花味鉆進七班教室，林汐站在后門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書包帶。

上課鈴響前五分鐘，林汐跟著孟萌走進七班教室。后門剛推開一條縫，里面的喧鬧就涌了出來，夾雜著翻書聲和男生的笑罵，空氣里飄著淡淡的粉筆灰味。

“報告。”孟萌喊了一聲，拉著林汐往里走。

講臺后正低頭整理教案的女人抬起頭，是個四十多歲的短發女士，黑框眼鏡滑到鼻尖，她推了推眼鏡，目光落在林汐身上：“這位就是新轉來的林汐同學吧？進來吧。”

她走上前，往講臺中間站了站，拍了拍手：“都安靜點。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新轉來的同學，林汐，以后就是七班的一員了。大家歡迎。”

稀稀拉拉的掌聲里，林汐能感覺到不少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也有幾分漫不經心。她攥緊書包帶，小聲說了句“大家好”。

“行了，孟萌，你帶林汐找個空位坐下。”班主任揮揮手，又低頭去看教案，“等會兒再說班規，先自習。”

汐汐，跟你透個底，咱們七班……情況有點復雜。”身旁的孟萌往她這邊靠了靠，聲音壓得更低，扎得整整齊齊的馬尾隨著她說話的幅度輕輕掃過林汐胳膊，“特別是后排那幾個男生，看著就不好惹。聽說家里非富即貴，在校里走路都帶風，連教導主任碰見了都得客客氣氣的，你平時還是離遠點好。”

林汐“嗯”了一聲，目光忍不住往教室里掃。剛轉學來的陌生感還沒褪去，課桌椅排列得不算整齊，后排幾個男生聚在一塊兒說笑，聲音里帶著沒被校規磨平的野氣。

“看見沒？就靠窗那排，斜著坐的那個。”孟萌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她，眼睛亮晶晶的，語氣里帶著點小女生的雀躍和敬畏，“蘇硯，咱們年級的‘神話’級人物，常年霸占成績單第一的位置，甩開第二二十分都是常事，尖子班老師都常提他名字。”

她壓低聲音，湊近林汐耳邊：“你看他那坐姿，看著漫不經心的，其實是真有資本——據說數理化競賽獎拿了一堆，英語好到能跟外教侃大山。但他又不是那種死讀書的，長得還特別出挑，每次走在路上，回頭率百分百，女生私下里都叫他‘行走的招生簡章’。”

孟萌撇了撇嘴：“說他‘不好惹’，不是說他會欺負人，是那種……自帶光環的距離感。成績好、長得帥，身邊總圍著人，一般人根本不敢隨便跟他搭話，感覺像是活在另一個次元似的。”

林汐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男生確實是斜倚在桌沿上，一條腿屈著踩在椅子橫杠上，白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黑色的印花T恤。他正側頭跟旁邊的人說話，下頜線繃成利落的弧度，碎發被窗外斜射進來的陽光照得泛著淺金。那束光恰好落在他半邊臉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鼻梁高挺得像被精心勾勒過，連帶著嘴角那點漫不經心的笑意，都顯得格外扎眼。

是真的……很好看。

林汐看得有點出神，連孟萌在旁邊說什么都沒聽清。就在這時，像是有感應似的，斜倚著的男生忽然轉過頭。視線毫無預兆地撞在一起。

林汐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抓住偷糖的小孩，下意識想移開目光，卻被對方眼里的坦然釘住了。他的眼神很亮，帶著點被注視后的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幾秒鐘的沉默后，男生挑了下眉，先開了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過教室里的嘈雜，落在林汐耳邊：“今天早上還沒看夠？新同學。”

林汐猛地回神，臉頰“騰”地一下熱了。

早上搬東西時在樓道撞見的就是他。她抱著畫架沒站穩，差點撞到人，抬頭時正好看見他站在自家門口，晨光落在他發梢的樣子……她當時確實愣了兩秒，可那明明是意外。

“我……早上又不是我故意的。”她小聲反駁，聲音有點發飄。

“哦？不是故意的？”蘇硯旁邊的男生立刻湊過來，染著點亞麻色的頭發在陽光下很顯眼，他沖林汐擠了擠眼，語氣里滿是揶揄，“那我們蘇蘇這是被‘無意’看了兩回啊？”

是蘇硯的兄弟，剛才跟他說話的那個。周圍幾個男生頓時低低地笑起來，起哄聲不大，卻足夠讓林汐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

“江馳，別瞎鬧。”蘇硯淡淡開口，踹了旁邊人一腳，目光卻還落在林汐臉上，帶著點似笑非笑。

林汐窘迫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剛想再說點什么，教室前門“砰”地一聲被推開。

走進來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燙著利落的短發，戴著黑框眼鏡，手里捏著一本教案，走路帶風。

“安靜！”她往講臺上一站，聲音不高，卻瞬間壓過了教室里的喧鬧。

孟萌在林汐耳邊飛快地說：“這是咱們班主任，周蘭，教數學的。因為她查作業查得特別嚴，咱們都叫她‘周扒皮’。”

周蘭的目光掃過全班，最后落在門口的林汐身上：“這位就是新轉來的同學吧？林汐是吧？站前面做個自我介紹。”

林汐走上前，簡單說了名字和原學校，聲音還有點發緊。

等她介紹完，周蘭清了清嗓子，敲了敲講臺：“都給我聽好了。咱們七班，和隔壁的尖子班共用一套老師班子，別覺得自己跟人家不一樣。”她頓了頓，眼神銳利起來，“你們爸媽把你們放這兒，是托了多少關系，你們心里有數。別以為來了就能混日子，未來兩年，我盯你們盯得比你們爹媽都緊。”

“想考個好大學，就把那點歪心思收起來。不想學的，也別耽誤別人。”她合上教案，“現在給你們十分鐘，互相熟悉熟悉。記著，往后兩年，你們就是一個集體。”

說完，周蘭轉身走到教室后排，找了個空位坐下，拿出保溫杯開始喝水，目光卻像雷達似的，慢悠悠地掃過每個角落。

教室里安靜了幾秒，隨即又響起細碎的說話聲。林汐站在講臺邊，不知道該往哪兒去，眼角的余光里，那個叫蘇硯的男生已經轉了回去，重新靠在桌沿上，只是這次沒再說話，指尖轉著一支黑色水筆，側臉依然浸在陽光里，明明是喧鬧的場景，他身上卻透著股漫不經心的疏離。

孟萌趕緊跑過來，拉著林汐往靠窗的空位走：“走，我旁邊沒人，你坐這兒！”

經過蘇硯那排時，林汐感覺有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她沒敢回頭，幾乎是被孟萌拖著坐下的。

窗外的桂花又被風吹進來幾縷香，林汐低著頭，聽見自己還沒平復下來的心跳聲，和教室里漸漸熱鬧起來的交談聲，混在一起，成了她在七班的第一支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