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掙扎不開，呼吸不得。

最后殘留在視網膜上的，是出租屋里那盞慘白節能燈管，還有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永無盡頭的PPT表格。

心臟最后那一下抽搐，帶著KPI沒完成的絕望和一種……

詭異的解脫。

再睜眼，世界蒙著一層灰撲撲的濾鏡。

沒有光鮮亮麗的辦公室格子間，也沒有泡面桶堆成小山的廉價出租屋。

身下是冰冷、潮濕、硌人的東西，鼻尖充斥著泥土腐爛的霉味、若有若無的腥氣，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

陳舊感。

四周影影綽綽，是歪斜殘破的石碑，枯死扭曲的老樹，還有地面上隆起的一個個不規則小土包。

亂葬崗。

這兩個字帶著冰冷的寒氣，砸進蘇芒混沌的腦子里。

他下意識想抬手揉揉眼睛，手指卻毫無阻礙地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低頭一看，從胸口到腳，呈現一種半透明的、帶著微弱熒光的灰白色。

風吹過，身體邊緣像煙霧一樣輕輕搖曳，沒有重量，沒有實質，只有一種空蕩蕩的、懸浮的虛無感。

“我……死了？”

疑問剛冒出來，一個毫無感情、語速極快、帶著點電子合成音質感的機械聲，直接在他“腦子”里炸開：

【滴滴！優質社畜怨念檢測完畢！濃度MAX！匹配度100%！】

【怨氣轉化系統啟動中……1%…50%…99%…綁定成功！】

【歡迎宿主蘇芒蒞臨‘福報’的下半場——陰間版！當前狀態：新晉怨鬼（Lv.0）?；A技能：【怨氣吸塵器（被動）】激活！請開始您的‘躺平’…哦不，‘躺飄’吸塵生涯！】

蘇芒愣在原地，灰白色的魂體在夜風里又飄搖了幾下。

生前被老板PUA、被KPI追殺、被加班榨干最后一滴腦漿的記憶碎片洶涌而至。

死了……結果還要打工？還要“吸塵”？

“躺飄？吸塵？”他下意識地對著空氣吐槽，聲音干澀飄忽，“陰間HR都這么會畫餅的嗎？生前福報996，死后福報007？連五險一金都沒了！”

【系統提示：檢測到宿主首次吐槽，激活隱藏模塊：【AI毒舌吐槽官（永久綁定版）】。

本模塊致力于提升宿主陰間生存體驗（或降低）?！?

【AI毒舌吐槽官：親，知足吧！您這狀態，擱陽間那叫靈活就業，擱陰間，這可是帶編制的鐵飯碗（雖然碗是漏的）。

吸點怨氣就能飽還能升級，不用打卡，不用寫周報，更不用看老板臉色（前提是您別吸到老板頭上），這還不算躺贏？您生前那福報，配鑰匙嗎？配幾把？】

蘇芒：“……”

他感覺自己的“魂生”前途一片灰暗，比這亂葬崗的夜色還要黯淡幾分。

這破系統，嘴比甲方還毒！

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個歪倒的墓碑后面，傳來一陣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那聲音尖細，帶著濃得化不開的委屈和怨毒，聽得人頭皮發麻——

如果蘇芒還有頭皮的話。

“嗚嗚……我的頭……我的頭找不到了……誰偷了我的頭……嗚嗚……好恨啊……”

一個半透明的影子從墓碑后飄了出來。

那是個穿著破舊古裝的女人，脖子以上空空蕩蕩，雙手正徒勞地在脖頸斷口處摸索著，斷口處縈繞著一團濃得發黑的霧氣，翻滾不休，散發出刺骨的寒意和不祥。

無頭怨鬼。

那團濃黑霧氣，就是她凝聚不散的怨念核心。

蘇芒本能地想飄走，身體卻像被釘在原地。

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

饑餓感？

一種看到熱騰騰泡面（雖然他現在不需要吃）的本能渴望。

【AI毒舌吐槽官：叮！您的外賣（怨氣小零食）已送達！Lv.0級無頭女鬼怨念（原味），富含陰間原生負能量，嘎嘣脆！被動技能【怨氣吸塵器】啟動中……請宿主保持‘躺飄’姿勢，優雅開吸！】

根本不用蘇芒控制，一股無形的吸力以他為中心悄然擴散。

范圍不大，堪堪籠罩住那個還在哭嚎找頭的女鬼。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女鬼身上翻滾的濃黑怨氣，仿佛遇到了無形的漩渦，絲絲縷縷地被強行剝離出來，打著旋兒涌向蘇芒半透明的身體。

那感覺……冰冰涼涼，像夏天猛灌了一口冰鎮薄荷水，瞬間驅散了魂體深處那種空落落的虛無感，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飽腹”滿足，甚至有一絲微弱的力量感在魂體中滋生。

“咦？”

女鬼的哭聲戛然而止，斷口處的黑霧明顯稀薄黯淡了許多。

她茫然地“環顧”（雖然她沒頭）四周，“誰？誰在偷吃？我的怨氣……我的恨意……”

她似乎想發怒

但失去了大量怨氣支撐，整個魂體都變得虛弱透明，連飄都飄不穩了。

最終。

她只是困惑地原地轉了幾圈，像沒電的玩具，然后帶著更深的迷茫，緩緩沉入了地下，消失不見。

【怨氣值+10！當前等級：怨鬼（Lv.0）99/100。宿主再接再厲，爭取早日擺脫‘萌新’標簽，向‘資深咸魚’邁進！系統商城（空空如也版）靜候您的光臨！】

蘇芒感受著魂體里那股微弱卻真實的“力量”，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依舊半透明的手。

“好像……還行？”他嘗試著握了握“拳”，雖然依舊空握，“不用寫PPT，不用開腦暴會，吸吸怨氣就能活……這陰間，好像比陽間舒坦那么一丟丟？”

一絲生前從未有過的、屬于咸魚的佛系安寧，居然在這陰森恐怖的亂葬崗里，悄悄冒出了頭。

【AI毒舌吐槽官：呵，宿主，flag不要立得太早。咸魚的宿命，往往是被更大的咸魚……或者漁夫盯上。陰間，可不止有亂葬崗小零食。】

蘇芒沒理會系統的風涼話，本著“來都來了”的佛系心態，開始在亂葬崗游蕩。

月光慘淡，給斷碑殘冢涂抹上一層詭異的銀霜。

風穿過枯枝，嗚咽如泣。

他像個人形吸塵器（或者說鬼形），所過之處，那些盤踞在墳頭、依附在枯骨上、或者漫無目的游蕩的低級怨鬼，身上的絲絲縷縷灰黑怨氣，便不受控制地被他吸走。

一個縮在角落、渾身濕漉漉、不斷重復著“好冷…水好深…”的水鬼少年，被他吸得怨氣消散，打了個哆嗦，茫然地看了看周圍，身影淡化消失。

一個吊在歪脖子老槐樹上、舌頭伸得老長、眼珠凸出的吊死鬼，正怨毒地瞪著虛空。

蘇芒飄過，那鬼身上纏繞的濃重黑氣被吸走大半，凸出的眼珠里怨毒褪去，只剩下呆滯，長長的舌頭也軟趴趴地垂了下來。

【怨氣值+5！+3！+8！……當前等級：怨鬼（Lv.1）！被動技能【怨氣吸塵器】范圍提升至半徑五米！吸收效率提升！請宿主繼續保持‘佛系吸塵’，為陰間環保事業添磚加瓦（物理凈化版）！】

蘇芒感覺魂體凝實了一點點，那種輕飄飄隨時會散掉的感覺減弱了。

他飄得更穩，視野似乎也清晰了些。

這升級速度，可比陽間熬資歷升職加薪快多了！

“這日子，似乎真有那么點……奔頭？”他嘀咕著，甚至嘗試著讓自己灰白色的魂體在月光下擺了個慵懶的“葛優癱”造型，雖然效果有點驚悚。

飄著飄著，空氣里的氣味變了。

腐爛的泥土味和陰冷的鬼氣被一股濃郁的、甜膩得有些發齁的檀香氣味強勢覆蓋。這股香氣霸道地鉆進蘇芒的“感知”，帶著一種虛假的祥和與莊嚴。

他抬起頭。

前方不再是亂葬崗的荒涼破敗。

一座巍峨的道觀，如同蟄伏在夜色中的巨獸，靜靜地矗立在山坡之上。

道觀飛檐斗拱，朱漆大門緊閉，門楣上掛著一塊巨大的匾額，在月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微光——

“玄清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