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沫子還掛在李豪的嘴角，燒烤攤的油煙混著夏夜的熱風撲在臉上。他拍著桌子，嗓子因為扯著嗓門吵架有點啞：“我說了！劉備就是偽君子！換我上去，早把諸葛亮踹了自己干了！”

旁邊的徐冬推了推眼鏡，鏡片上沾著點辣椒油：“豪哥你又來了，歷史哪能這么假設……”

“放你娘的屁！”坐在對面的大腚猛地一拍大腿，他本名大腚，但打小學起就因為屁股格外敦實得了這個外號，“就咱仨這關系，擱三國那也是劉關張級別的！我當張飛，冬子你臉白，當關羽，豪哥你……你就當劉備，正好你也愛裝大尾巴狼。”

李豪抓起個烤腰子就砸過去：“你才裝大尾巴狼！”

大腚一把接住，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嚼著：“反正我當張飛，能打！”

徐冬正想勸架，頭頂突然滾過一聲炸雷。明明剛才還是滿天星斗，這會兒烏云跟被人潑了墨似的涌過來。燒烤攤的燈泡滋啦一聲爆了，黑暗里，李豪聽見大腚罵了句“我操”，徐冬喊了聲“豪哥”，然后一股巨大的吸力拽著他往前沖，像是被人塞進了高速旋轉的洗衣機。

疼。

渾身都疼，像是被十輛卡車碾過。

李豪掙扎著想睜眼，卻聞到一股濃郁的桃花香。不是他老家公園那種淡淡的香，是鋪天蓋地，香得讓人頭暈的那種。他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桃林里，身上穿的不是T恤大褲衩，而是件灰撲撲的粗布長袍，袖口還沾著點泥。

“操……這哪兒？”他摸了摸后腦勺，腫了個大包。

“豪哥？”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熟悉是因為那是徐冬的調調，陌生是因為這聲音比平時低沉了八度，還帶著點沙啞的質感。

李豪轉頭一看，差點把舌頭咽下去。

不遠處站著個紅臉膛的大漢，身長快有兩米，丹鳳眼，臥蠶眉，下巴上飄著兩縷長髯——這造型，活脫脫廟里關二爺的塑像。但那雙眼睛里的茫然和驚恐，分明是徐冬的。

“冬……冬子？”李豪結結巴巴地問。

紅臉大漢猛地沖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氣大得差點捏碎他的骨頭：“豪哥！真的是你！這他媽是怎么回事？我剛才還在擦眼鏡……”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雙手骨節粗大，掌心全是老繭，絕不是他那個常年敲鍵盤的手。

“還有我！還有我！”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桃樹后面鉆出來。

只見一個黑黢黢的壯漢跌跌撞撞跑出來，身高體胖，絡腮胡子跟雜草似的，穿著件黑色短打，腰間還掛著把殺豬刀。但那張被胡子遮住大半的臉，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正是大腚。

“大腚？”李豪和徐冬異口同聲。

大腚哇地一聲就哭了：“豪哥！冬子！我屁股好像被雷劈了！現在還麻呢！這是哪兒啊？拍電影呢？咋不告訴我一聲……”

李豪突然注意到什么，指著大腚的后腰：“你那兒……是不是有個胎記？”

大腚一愣，手往后摸了摸：“有啊，小時候我媽說像個……”

“像個桃子！”李豪和徐冬同時喊出來。大腚后腰那個心形胎記，是他們仨從小取笑他的點。

三個人面面相覷，冷汗順著脖子往下淌。徐冬突然蹲下身，從地上抓起一把土，又聞了聞：“這土腥味……還有這桃樹，跟咱老家公園的不一樣。”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我臉好像燙得慌。”

李豪突然想起什么，沖到旁邊的小溪邊。溪水清澈，映出張陌生的臉——雙耳垂肩，雙手過膝，雖然穿著粗布衣裳，卻透著股說不出的溫和勁兒。

“我……我成劉備了？”他摸著自己的耳朵，差點跳起來。

徐冬也跑過來，溪水照出張赤紅的臉，丹鳳眼一挑，竟真有股凜然正氣。他張了張嘴，聲音不自覺地沉了下去：“我這……是關羽？”

大腚最后一個湊過來，看了眼水里那個豹頭環眼的黑漢子，突然嗷地一嗓子：“那我真是張飛？！那我以后是不是得改名叫張翼德？”

一陣風吹過，桃花簌簌落下來，飄在溪水里打著旋。遠處傳來幾聲馬嘶，還有人說話的聲音，是那種帶著古腔的普通話，聽得不太真切。

李豪深吸一口氣，突然笑了。他抹了把臉，沖另外兩人招手：“過來！”

徐冬和大腚走到他身邊，三個現代人，頂著三張歷史名人的臉，站在這片陌生的桃林里。

“剛才大腚說的對，”李豪撿起三根粗細差不多的桃枝，遞給他們，“咱仨這關系，擱哪兒都是兄弟。既然老天爺讓咱穿成這樣，還湊到一塊兒了，那就得按老規矩來。”

徐冬握著桃枝的手有點抖，但眼神亮起來：“豪哥，你想……”

“桃園三結義啊！”大腚突然反應過來，把桃枝往地上一頓，“就現在！咱仨，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李豪把桃枝舉起來，對著漫天飛舞的桃花：“我李豪，哦不，我劉備……”

“我徐冬，不，關羽！”

“我大腚……不對，我張飛！”

三個聲音在桃林里響起來，一個帶著點不確定的興奮，一個依舊沉穩卻透著堅定，一個粗聲粗氣卻格外響亮。

“今日在此結為異姓兄弟，”

“同心協力，共闖這亂世！”

“誰要是敢對不起兄弟，”大腚突然冒出句現代話，“就讓他出門被呂布打死！”

李豪和徐冬噗嗤笑出聲，眼淚卻跟著掉下來。桃枝被他們插在土里，像是立下了一個跨越時空的約定。

遠處傳來腳步聲，一個老農模樣的人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三位壯士，可是在此結拜？”

李豪定了定神，擺出那張“劉備臉”該有的溫和：“正是。老丈可知此地名諱？”

“此處乃涿縣張飛莊后桃園啊。”老農笑道。

三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同樣的東西——震驚，茫然，還有一絲壓不住的激動。

李豪拍了拍徐冬和大腚的肩膀，用只有他們仨能聽懂的語氣說：“記住了，以后在外頭，我是劉備，字玄德。冬子你是關羽，字云長。大腚你……”他憋不住笑，“你是張飛，字翼德。但私底下，你還是大腚，他還是冬子，我還是李豪。”

“得嘞！”大腚咧嘴笑，露出兩排白牙，倒真有幾分猛張飛的模樣。

徐冬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鏡，嗯了一聲：“那……咱接下來干啥？招兵買馬？”

李豪望著桃林外的遠方，那里隱隱有炊煙升起，也藏著刀光劍影。他深吸一口氣，突然覺得當“劉備”好像也沒那么糟。

“先找地方吃點東西，”他摸了摸肚子，“我這劉備的肚子，還是李豪的胃，餓了。”

三個穿著古裝的現代人，勾肩搭背地走出桃林，身后是滿地落英，身前是一個等著他們去闖蕩的，既熟悉又陌生的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