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約會大作戰之大師不在的那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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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四月十日
四月十日,星期一。
天宮市的上空被一層薄薄的、略帶灰意的云層籠罩著,既不晴朗,也不陰郁,只是平平常常。陽光在云層后費力地透出些蒼白的光暈,勉強照亮了來禪高中二年四班那間熟悉的教室。課桌椅整齊地排列著,散發著新學期的木頭和油漆味,但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空曠感。
粉筆劃過黑板,發出單調而規律的“篤篤”聲。講臺上,班主任小珠老師正講解著新學期的注意事項,聲音平和,帶著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節奏感。空氣里漂浮著微小的塵埃,在從窗戶斜射進來的那束微弱光柱里緩緩沉浮。
五河士道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看似投向窗外操場上幾個散步的低年級學生,心思卻早已飄遠。他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桌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放學后……家庭餐廳……和琴里約好了的。”腦海中浮現出妹妹那標志性的白色發帶、活力十足的笑容,還有她對著兒童套餐玩具兩眼放光的樣子。雖然平時總是斗嘴,但這小小的約定,是士道平凡日常里溫暖的小確幸。那家店離學校不遠,就在商業街拐角……初中放學相對更早,琴里應該已經出發了吧?他下意識地想。
就在這時——
一絲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卻像一根纖細卻堅韌的冰線,悄無聲息地纏繞上士道的心頭。它沒有具體的形態,也抓不住源頭,只是頑固地存在著。視線掃過教室,明明座位都坐滿了新同學,他卻莫名覺得視野里缺了一塊,仿佛某個位置……本該有誰坐在那里才對?
“喂,士道。”旁邊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點調侃,“又在神游太虛?盯著窗外發什么呆呢?春天到了,思春期也到了?”一頭堅硬短發的殿町宏人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他,擠眉弄眼。
士道猛地回過神,像是被從某種粘稠的思緒里拽了出來:“少胡說八道,殿町。”他低聲反駁,迅速將視線拉回到黑板上,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只是在想……待會兒和琴里吃飯的事。”他找了個半真半假的理由搪塞過去,那股莫名的空落感卻像水底的暗流,并未消失,反而更清晰地涌動著。五年前……那場大火……灼熱的空氣,刺耳的尖叫,絕望的崩塌聲……記憶碎片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一個同樣模糊的、小小的白色身影在火焰邊緣一閃而過,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悲傷和無助……
“哦~兄妹情深啊!”殿町嘿嘿笑了兩聲,注意力很快被前排女生新換的發型吸引過去。
士道松了口氣,明明是新學期的第一天,這種揮之不去的缺失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嗚——嗚——嗚——!!!
尖銳、凄厲、仿佛能撕裂耳膜與靈魂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炸響!瞬間刺穿了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寧靜,如同冰水兜頭澆下!
空間震警報!
教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一秒。緊接著,巨大的恐慌如同無形的巨浪,轟然掀起!桌椅被慌亂起身的學生撞得哐當作響,書本、文具嘩啦啦地掉落在地上。驚叫聲、催促聲、帶著哭腔的呼喊聲混雜在一起,將方才那點莫名的思緒徹底碾碎。
“快!避難所!”小珠老師的聲音尖銳變形,失去了平日的溫和,“按順序!不要推擠!快去地下!”
士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跟著人流站了起來,心臟在警報聲的錘擊下狂跳不止,幾乎要撞破胸膛。冰冷的、屬于死亡的恐懼感順著脊椎急速爬升,讓他四肢發麻。
然而,比這滅頂的恐懼更快的,是另一個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的念頭!
家庭餐廳!琴里!
他們約好的地方!就在商業街!那個警報聲響起的、最危險的核心區域之一!琴里她……她那個急性子,會不會已經去了?或者正在去的路上?她有沒有及時找到避難所?!那個總是纏著他要兒童套餐的、有點笨拙卻無比重要的妹妹……
這個念頭如同最恐怖的噩夢,瞬間攫住了士道的全部心神!對妹妹安危的極致恐懼,像一只冰冷而巨大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他幾乎是顫抖著手,猛地掏出手機,手指滑動,焦急地點開定位APP——
代表琴里位置的小紅點,赫然停留在家庭餐廳所在的商業街區域!紋絲不動!
“!!!”士道的瞳孔驟然收縮,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凈凈!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冷汗如同開閘般從額角、后背涔涔而下,浸透了單薄的校服。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
“必須回去!找琴里!現在!馬上!”這個念頭不再是模糊的沖動,而是帶著血淋淋的、具體的恐懼和撕心裂肺的絕望,如同高壓電流般強行貫入他混亂的腦海,瞬間壓倒了所有對空間震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
“士道!發什么愣!快走啊!”殿町驚恐的臉在眼前晃動,用力拽了他一把。
人流裹挾著他,身不由己地沖向教室門口,涌向通往地下避難所的樓梯。冰冷的空間震恐懼依舊如影隨形,但腦中那個瘋狂燃燒的、關于琴里安危的念頭,卻像兩根燒紅的鋼釘,將他釘在原地,又瘋狂地將他向外拖拽!每一步沖向避難所的步伐,都像是在背叛自己的心。
避難所厚重的合金大門在身后轟然關閉,沉悶的巨響隔絕了外面那越來越刺耳、越來越急促的警報聲。地下空間特有的陰冷、帶著塵埃和濃重混凝土味道的空氣瞬間包裹了所有人。
光線昏暗,只有幾盞應急燈散發著慘白的光暈,勉強照亮一張張驚恐未定、慘白如紙的臉。
士道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下來,金屬的寒意透過單薄的校服直透脊背。他大口喘著氣,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和混亂的呼吸,身體因為之前的狂奔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然而,此刻占據他腦海的,不是對自身安危的擔憂,而是琴里可能身處險境的可怕景象!家庭餐廳的位置……警報響起的時間……琴里定位信號那令人絕望的靜止……她會不會被倒塌的建筑壓住了?她是不是在呼救?她是不是……每一個念頭都像一把燒紅的鈍刀,在他的神經上反復切割、碾壓!
“琴里……琴里……”他無意識地呢喃著妹妹的名字,雙手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印痕。左胸口的劇痛并未消退,反而在對琴里的極致擔憂下,如同火上澆油,愈發尖銳、灼熱!在瘋狂地催促他、鞭笞他:她在那里!她在等你!快去!再不去就晚了!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轟——!!!
一聲沉悶到極點的巨響,仿佛從大地最深處傳來,又像是天空整個塌陷了下來!整個地下避難所猛地一震!劇烈的搖晃!頂部的灰塵簌簌落下,應急燈光瘋狂閃爍,忽明忽暗,將人們驚恐扭曲的面容映照得如同鬼魅!墻壁和地板都在呻吟!
“來了!空間震來了!”
就在這地動山搖、象征著毀滅降臨的瞬間!
士道腦中緊繃到極致的那根弦,和對琴里安危的、如同實質般啃噬著他靈魂的恐懼一起,**“啪”的一聲,徹底崩斷!
“琴里——!!!”一聲壓抑不住的、帶著無盡驚恐、絕望和不顧一切的嘶吼,如同受傷野獸的悲鳴,從他喉嚨深處迸發出來!胸口的劇痛和對妹妹的擔憂融合成一股毀滅性的、足以沖破一切束縛的力量,瞬間沖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他像一道離弦的箭,猛地從地上彈起!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士道?!你干什么!回來!”殿町驚駭欲絕,伸手卻只抓到空氣。
士道用盡全身力氣,無視了殿町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周圍人驚恐的目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扇隔絕生死的合金大門!目標只有一個——回到地面,沖向那個約定的地方,確認琴里的生死!
“開門!讓我出去!我妹妹!我妹妹還在外面啊——!”他嘶吼著,聲音因極度的恐懼、急切和劇痛而扭曲變形,帶著哭腔。拳頭不顧一切地、如同擂鼓般狠狠砸在冰冷堅硬的合金門板上,發出沉悶絕望的“咚咚!咚咚咚!”聲。指關節瞬間紅腫破皮,滲出鮮血,但他渾然不覺。
“你瘋了!外面是空間震!找死嗎!快攔住他!”守衛被這突如其來的瘋狂驚呆了,隨即厲聲呵斥,聲音都變了調。
幾只有力的手臂立刻從旁邊伸過來,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士道的胳膊、肩膀和后背的校服。力量懸殊,他像被釘在砧板上的魚,徒勞地掙扎扭動,校服在拉扯中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守衛們試圖將他拖離門口。
“放開我!琴里!琴里可能在那里!她需要我!”他目眥欲裂,眼中布滿血絲,讓他爆發出遠超平時的、近乎狂暴的力量!他猛地低頭,如同野獸般,狠狠一口咬在抓住他右臂的手腕上!
“啊——!”那人猝不及防,劇痛之下慘叫一聲,下意識松開了手。
趁著這瞬間的空隙,士道身體猛地一旋,用盡全身的力氣和慣性,肩膀如同攻城錘般狠狠撞向旁邊另一個死死拉扯著他左臂的人!
“砰!”一聲悶響!那人猝不及防,被撞得一個趔趄,向后跌去,手上的力道頓時一松。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束縛減輕!士道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爆發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撲向門邊墻壁上一個不起眼的、用透明塑料蓋保護著的紅色緊急按鈕!他不再是用拳頭,而是用整個身體,用肩膀,帶著同歸于盡般的決絕,狠狠撞了上去!
咔嚓!塑料蓋碎裂!
嗡——!刺耳的蜂鳴警報瞬間尖銳地響起!如同死亡的號角!
轟隆隆——!厚重合金大門內部傳來沉重無比的機械齒輪轉動、液壓解鎖的聲音!
“不!他打開了緊急逃生閥!快阻止他!快關門!”守衛驚恐的吼叫被淹沒在刺耳的蜂鳴和人群的尖叫聲中。
轟隆隆——!
沉重的合金大門,在士道撞開緊急閥門的瞬間,竟真的向內緩緩滑開了一道縫隙!一道足以容納一人側身通過的、通往毀滅地獄的縫隙!
外面世界的聲音——狂風凄厲到極致的呼嘯聲、建筑物持續崩塌的恐怖轟鳴聲、金屬扭曲斷裂的刺耳銳響、還有某種空間被撕裂后產生的、令人牙酸的嗡鳴——如同毀滅的狂潮,瞬間涌入了這相對“安全”的避難所!
冰冷的、夾雜著濃重煙塵、奇異焦糊味和死亡氣息的狂風,如同無數把裹挾著碎石的冰刀,狠狠灌了進來,刮得人臉生疼,幾乎無法呼吸。
“快!抓住他!關門!”守衛們瘋狂地撲向大門內側的緊急制動開關和手動關閉裝置。
但已經晚了。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個穿著來禪高中制服的少年,帶著對妹妹不顧一切的擔憂,像一道投向地獄烈焰的流星,更像一只撲向燭火的飛蛾,用盡全身力氣,從那道狹窄的、通往毀滅的縫隙中,猛地擠了出去!
身影瞬間被門外的狂風、翻卷的濃密煙塵和無邊的黑暗吞噬。
轟隆!
沉重的合金大門在他身后猛地重新合攏,隔絕了所有聲音,也隔絕了所有生路。
外面,是煉獄。
士道被狂猛地灌入門縫的氣流狠狠推了一把,踉蹌著向前沖了幾步才勉強站穩腳跟。狂風如同無數只無形的手,撕扯著他的頭發和校服,幾乎要將他掀翻。空氣灼熱嗆人,充斥著濃得化不開的硝煙、粉塵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后散發出的焦糊臭氧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滾燙的沙礫和玻璃渣,灼燒著他的喉嚨和肺部,引發劇烈的咳嗽。
他艱難地睜開被灰塵迷住的眼睛,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沉入了冰窖的最底層。
視野所及,只剩下一個巨大到令人絕望的、深不見底的半球形巨坑!坑壁光滑得如同被最精密的儀器切割過,邊緣參差猙獰,裸露出地下的管道和扭曲的鋼筋骨架,如同大地被剜去的心臟,空洞而死寂。坑底一片焦黑,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如同通往地獄的入口。
以巨坑為中心,毀滅性的沖擊波呈放射狀向四周無情地擴散、碾壓。他此刻立足的這片區域,正處于沖擊波破壞的邊緣地帶。曾經熟悉的街道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隨意揉捏過,路面如同脆弱的餅干般拱起、碎裂、扭曲。兩旁的建筑更是慘不忍睹:有的被攔腰斬斷,上半截不翼而飛,只留下犬牙交錯的鋼筋孤零零地指向污濁、翻滾著煙塵的天空;有的被巨大的力量擠壓扭曲,歪斜成不可思議的角度,窗戶玻璃盡碎,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髏空洞的眼窩,凝視著這片末日;還有的徹底坍塌,化作一堆堆巨大的、冒著黑煙的鋼筋混凝土廢墟山丘,殘垣斷壁間依稀能看到扭曲變形的家具、破碎的玩具和散落的商品,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煙火氣息。
火焰在廢墟的縫隙間跳躍、蔓延,貪婪地舔舐著可燃物,發出噼啪的爆響,橘紅色的火光在灰暗的背景下躍動,更添幾分末日景象。灰燼和未燃盡的紙片被狂風卷起,在斷壁殘垣間打著旋兒飛舞,如同祭奠的紙錢。
這就是空間震。純粹的、徹底的、無差別的毀滅。人類文明在絕對力量面前的脆弱,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家庭餐廳!琴里!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士道的意識上,瞬間壓倒了眼前的恐怖景象帶來的震撼和自身的渺小感。他顧不上肺部火辣辣的灼燒感,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朝著記憶中商業街的方向、家庭餐廳的位置,發足狂奔!
“琴里——!琴里——!你在哪里!回答我啊——!”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呼喊著,聲音剛一出口就被狂風的咆哮無情地撕碎、吞沒。他跌跌撞撞地繞過斷裂的、如同獠牙般刺向天空的水泥塊,跳過裸露的、帶著危險彎鉤的鋼筋,手腳并用地攀爬過扭曲變形、散發著高溫的金屬廣告牌殘骸。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焦急地、絕望地掃視著每一片觸目驚心的廢墟,希望能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紅色身影,哪怕只是她發帶的一角,哪怕只是她書包的一個碎片……
淚水混合著汗水和灰塵,在他臉上沖刷出道道污痕。每一次跌倒,膝蓋和手掌被碎石劃破的刺痛,都比不上心中那份越來越沉重的恐懼。
終于,他沖到了商業街的入口。或者說,曾經是商業街入口的地方。眼前的景象,讓他最后一絲僥幸也徹底粉碎,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記憶中那個有著明亮落地窗、飄著食物香氣的溫馨家庭餐廳所在的位置,連同周圍的便利店、書店、甜品屋……已經徹底消失!只剩下一個巨大廢墟堆的、相對靠外的部分。曾經熟悉的、畫著漢堡圖案的彩色招牌,如今只剩下一角扭曲的金屬框架,斜插在瓦礫中;那些彩色的遮陽篷,早已化作焦黑的破布,在風中無力地飄蕩;明亮的落地窗?只剩下滿地閃爍著危險寒光的玻璃碎渣,深深嵌入焦黑的地面和殘骸里。一切都被掩埋在厚厚的、混合著混凝土粉末、家具碎片和不明焦糊物的塵土之下,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墳墓。
“不……不會的……琴里……”士道失魂落魄地沖到那片廢墟前,雙腿一軟,“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地。膝蓋撞擊碎石帶來的劇痛遠不及心中的萬分之一。他像是失去了理智,徒勞地用雙手瘋狂地扒拉著眼前滾燙的瓦礫和碎石,不顧手指被鋒利的邊緣劃破,鮮血很快滲出,染紅了灰白的塵土和碎石。“琴里!琴里!你聽得到嗎?!回答哥哥啊——!”絕望的呼喊帶著哭腔,在死寂的廢墟間徒勞地回蕩,旋即被更加狂暴的風聲徹底吞沒,沒有任何回應。只有碎石滾落的“簌簌”聲,和他自己粗重、絕望的喘息。
就在這時——
一種強烈到毛骨悚然的、被某種冰冷而巨大的存在“注視”著的詭異感覺突然襲來!這感覺并非來自對琴里的擔憂,而是某種更非人、更純粹的……惡意?審視?仿佛被掠食者鎖定的獵物。
他猛地抬起頭,心臟在這詭異的注視感下狂跳不止。
就在這片埋葬了家庭餐廳的廢墟旁,不過十幾米開外,另一堆稍高些、主要由破碎的商店櫥窗玻璃、扭曲的金屬廣告牌框架和霓虹燈管碎片堆積而成的小型廢墟頂端——
一個身影,靜靜地矗立在那里。
狂風猛烈地撕扯著她的裙裾——那是一件奇異的、仿佛由最深邃的夜空剪裁而成的華麗裙裝禮服,材質在廢墟間彌漫的煙塵和遠處跳躍的火光映照下,流轉著神秘而冷冽的幽光。寬大的袖口和裙擺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頭長及腰際、在污濁的風中狂亂飛舞的漆黑長發,如同潑灑開來的濃墨。
少女,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風,似乎在這一刻凝滯了片刻。
當那張臉完全呈現在士道眼中時,他感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徹底停止了。
那是一種超越了人類語言所能描述的極致美麗。肌膚如同最上等的白瓷,細膩無瑕,在廢墟灰暗的背景下仿佛散發著微光。五官精致得如同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每一處線條都恰到好處,組合出一種驚心動魄的、非塵世的空靈。然而,這張足以讓任何人心醉神迷的面容上,此刻卻沒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雙眼睛。
一雙巨大、清澈、如同最純凈的紫水晶雕琢而成的眼眸。
可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深處,卻凍結著比這空間震廢墟更深邃、更刺骨的絕望。那是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被所有存在敵視、被無盡孤獨啃噬后,徹底冰封了所有情緒,只剩下純粹到極致的、足以凍結靈魂的寒冷與空洞。沒有任何屬于“人”的情感,只有一片死寂的虛無。
她看到了士道。
那雙空洞冰冷的紫色眼眸,沒有任何波動,沒有任何情緒,只是純粹地映出了他渺小、狼狽、跪在廢墟上、滿手鮮血、滿臉淚痕與絕望的身影。仿佛在看一粒塵埃,看一塊路邊的碎石,看一只即將被踩死的螻蟻。
然后,她抬起了白皙纖細、與這毀滅景象格格不入的手。
沒有咒語,沒有光芒閃爍。空氣只是在她抬手的瞬間,發出一聲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嗡鳴,仿佛空間本身被強行扭曲、壓縮、抽取!
嗡——!
一道難以形容的、仿佛由純粹暗影與紫水晶光芒交織而成的巨大能量,憑空在她掌心前方凝聚、拉伸、塑形!光芒流轉,帶著毀滅性的氣息和空間的哀鳴!
眨眼間,一把造型奇異、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長劍,出現在她手中!
劍身寬闊厚重,通體流轉著深邃的暗紫色光澤,仿佛由凝固的暗夜和星辰的核心熔鑄而成。劍刃邊緣閃爍著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切開空間的銳利寒芒。劍柄末端,鑲嵌著一顆巨大的、如同活物般緩緩脈動的紫黑色寶石,散發出不祥而強大的能量波動,映照著少女毫無表情的臉龐。
劍尖,穩穩地、遙遙地指向了廢墟之下,那個跪在家庭餐廳廢墟旁、如同待宰羔羊般的人類少年——五河士道的咽喉!
無聲的死亡宣告!極致的、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山,轟然壓下,瞬間凍結了士道所有的動作和思維!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恐懼!無邊無際的恐懼瞬間淹沒了他!對死亡的恐懼,對眼前這非人存在的恐懼,以及對琴里可能已經……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碾碎靈魂的洪流!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巨劍上散發出的、切割空間的銳利感,仿佛下一秒就能將他連同周圍的空間一起湮滅,不留一絲痕跡。身體僵硬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分毫。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被掠食者盯上的戰栗。
逃?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就被那絕對的威壓和劍尖鎖定的死亡氣息碾得粉碎。在這等存在面前,任何掙扎都是徒勞的笑話。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純粹的恐懼和絕望徹底吞噬、陷入無邊黑暗的深淵邊緣——
無數破碎的、無法理解的畫面和聲音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強行沖入他混亂的意識!
燃燒的都市!火焰沖天,比眼前的廢墟更加熾烈、更加絕望!
一雙巨大的、充滿悲傷的紫色眼眸!淚水滑落,帶著比此刻空洞更深沉的痛苦和……一絲微弱的祈求?
還有……一把劍!一把貫穿天地、閃耀著無上威嚴與毀滅紫芒的巨劍!劍身上的紋路清晰可見,那脈動的紫黑色寶石近在咫尺!一個名字,一個仿佛銘刻在靈魂最深處、跨越了時空壁壘的真名,伴隨著無法抗拒的沖動,如同被壓抑到極點的火山熔巖,從他痙攣的喉嚨里,嘶啞地、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認知”和絕望的吶喊,沖口而出:
“呃啊啊——!鏖……鏖殺公——!”
聲音嘶啞、扭曲,帶著極致的痛苦和一種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宣告”,在死寂的廢墟上空猛然炸開!瞬間壓過了狂風的呼嘯!
時間,仿佛真的在這一刻停滯了。
廢墟頂端,那高舉著滅世之劍的精靈少女,動作驟然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那雙如同凍結萬載寒冰般的紫水晶眼眸,在聽到那嘶啞喊聲、特別是那個絕對不可能被人類知曉的真名的瞬間,瞳孔猛地收縮到了針尖大小!前所未有的、純粹的、顛覆性的驚愕,如同投入冰封湖面的隕石,瞬間粉碎了那片極致的空洞和冰寒!那驚愕是如此巨大,甚至讓她的身體都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手中的巨劍——那名為“鏖殺公”的天使——劍身上原本穩定流轉的毀滅紫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混亂地波動、閃爍起來!劍身周圍扭曲的空間發出低沉的、仿佛在驚疑不定地嗡鳴,能量變得極其不穩定!劍柄末端那巨大的紫黑色寶石,脈動的頻率也驟然加快,光芒明滅不定!
少女絕美的臉上,那亙古不變的冰冷面具,第一次清晰地、徹底地碎裂了。她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張開,第一次清晰地發出了一個短促而驚駭的、帶著難以置信意味的音節:
“……欸?”
只有那雙巨大的紫色眼眸,死死地、難以置信地、帶著仿佛整個世界觀被瞬間擊碎、顛覆的震撼與茫然,牢牢地鎖定著下方——那個跪在廢墟旁、滿身狼狽塵土、雙手染血、臉上交織著淚痕、絕望和劇烈痛苦、卻一口道破了她天使真名的人類少年。
狂風卷起煙塵和灰燼,在兩人之間呼嘯而過,形成一道模糊的帷幕。
毀滅的巨劍,“鏖殺公”,依舊懸停在士道的咽喉之前,咫尺之遙。紫黑色的光芒紊亂地閃爍著,如同少女此刻混亂的心緒。那冰冷的、純粹的殺意并未完全消散,卻被一層名為“驚駭”、“未知”和巨大“困惑”的滔天巨浪暫時徹底沖垮、淹沒。
死寂,在廢墟之上蔓延。只剩下劍身因能量不穩而發出的低沉嗡鳴,少年因窒息般恐懼而發出的粗重、痛苦的喘息,以及……那無聲的、足以顛覆一切認知的震撼,在空氣中無聲地激蕩。那句被喊出的真名,如同一個無法解開的謎團,一個巨大的問號,重重地砸在了這片毀滅之地,也砸在了精靈少女從未被如此撼動過的心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