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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暴雨,像是整座城市都漏了。

雨水冰冷地灌進余淮的沖鋒衣領口,滲進脖頸深處,激得他一個激靈。

眼前這棟廢棄的化工廠,像一頭蟄伏在墨色雨幕里的猙獰巨獸。

銹蝕的鐵門半掩著,門縫里漏出一點微弱昏黃的光,還有一股劣質煙草混合著刺鼻化學品的酸腐氣味,絲絲縷縷飄散出來,混在潮濕的空氣里,鉆進鼻腔,黏膩得讓人作嘔。

目標就在里面,一個盤踞已久、如同附骨之疽的窩點。

耳機里電流的滋滋聲夾雜著隊長壓低嗓門的指令:“‘獵鷹’,確認位置,B點待命。注意,目標攜帶武器,極度危險。重復,極度危險?!?

“獵鷹收到?!庇嗷吹穆曇魤涸诤韲瞪钐?,低沉、平穩,沒有一絲波瀾。

他像一道貼地滑行的影子,無聲地融進廠房側面堆積如山的廢棄管道和銹蝕鐵桶的陰影里。

雨水順著他的額發往下淌,流過緊抿的唇角和線條冷硬的下頜。

他抬起手,抹去眼睫上妨礙視線的水珠,動作干脆利落。

常年暴露在日光和風霜下的臉龐呈現出一種粗糲的質感,唯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銳利如鷹隼,穿透層層疊疊的雨幕和黑暗,牢牢鎖定著那扇危險的門縫。

他小心翼翼地移動著,每一步都踏在積水和油污混合的泥濘里,卻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特有的那種焦躁、嘶啞的爭論聲斷斷續續從門內飄出,間或夾雜著幾聲金屬器物碰撞的脆響,每一次都像冰冷的針,扎在緊繃的神經上。

近了,更近了。

就在他側身,準備更清晰地觀察門內情形的瞬間——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驟然撕裂了雨幕!

那扇沉重的、布滿鐵銹的大門猛地被從里面粗暴地拉開!

一個壯碩如鐵塔般的身影堵在了門口,臉上橫亙著一條猙獰的刀疤,在昏黃燈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條扭曲的蜈蚣。

刀疤臉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門外,瞬間,就釘在了陰影中余淮那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輪廓上。

“媽的!條子!”刀疤臉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咆哮,如同野獸瀕死的嘶吼。

他猛地從后腰抽出一把沉重的砍刀,冰冷的刀鋒在昏暗中劃出一道慘白的弧光,帶著破開空氣的尖嘯,朝著余淮立足的陰影處狠狠劈來!

死亡的腥風撲面而至!

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攥緊、拉長。

余淮的瞳孔驟然收縮,視野里只剩下那道劈頭蓋臉斬下的、帶著濃重死亡氣息的寒芒。

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冷的恐懼,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瞬間刺穿了他強韌的意志堡壘,順著脊椎急速蔓延,幾乎要凍結他的血液和四肢百骸。

那是一種刻在骨髓深處的、屬于“余淮”這個存在本身的烙印。

……

七歲那年,放學路上那條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逼仄小巷。

幾個流里流氣的大孩子像一堵墻一樣堵住了他的去路,為首那個叼著煙頭的家伙,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獰笑,一步步逼近。

書包帶子被他攥得死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身體卻僵硬得像塊石頭,恐懼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頭頂。他想喊,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骯臟的手伸向他的口袋……

就在那絕望的剎那——

“誰敢動我的跟屁蟲!”

一聲清脆的、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呵斥,像一把鋒利的剪刀,猛地剪開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恐懼幕布。

一個小小的身影,舉著一根比她手臂還粗的枯樹枝,像一位從天而降的將軍,帶著一股不管不顧的蠻橫氣勢,硬生生沖進了那幾個混混的包圍圈里!

她瘦小的身體繃得緊緊的,梳得整整齊齊的馬尾辮因為劇烈的跑動而有些散亂,幾縷發絲貼在汗濕的小臉上,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燃燒著兩簇小小的火焰,毫無畏懼地瞪著那幾個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壞小子。

“滾開!聽見沒有!”她再次大聲吼道,手里的樹枝胡亂地揮舞著,發出呼呼的風聲。

雖然毫無章法,但那股豁出去的、玉石俱焚般的狠勁兒,竟真的讓那幾個欺軟怕硬的家伙一時愣住了。

混亂中,一只臟手惱羞成怒地推搡過來。

她踉蹌了一下,卻咬緊牙關站穩了,反而更加兇狠地把樹枝往前一捅,尖利的斷口幾乎戳到為首混混的鼻尖:“再不走,我喊警察叔叔了!”

夕陽的金輝勾勒出她小小的、單薄卻挺得筆直的背影,像一株倔強的小樹,牢牢地擋在了他的身前。

那一刻,巷子里的喧囂、混混的咒罵仿佛都遠去了,他小小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個舉著樹枝的背影,像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為他隔絕了所有的恐懼和惡意。

“膽小鬼!”

混混們罵罵咧咧地散去后,她轉過身,小臉因為激動和用力漲得通紅,額頭上還掛著亮晶晶的汗珠,叉著腰,兇巴巴地瞪著他。可那雙明亮的眼睛里,除了殘留的怒氣,分明還盛著一種奇異的、閃亮的得意。

她攤開一直緊緊攥著的左手。掌心里躺著一顆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的、包裝皺巴巴的水果硬糖,橘子味的。

“喏,拿著!”她不由分說地把那顆帶著她體溫的糖塞進他冰涼、還在微微發抖的小手里,動作帶著她一貫的、不容拒絕的霸道,“下次再這么慫,看我理不理你!”

那顆糖的甜味,混合著橘子香精的氣息,還有她手心汗津津的溫度,在他嘴里慢慢化開,奇異地驅散了所有殘余的冰冷和恐懼……

現實與記憶的重疊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冰冷的刀鋒撕裂雨簾,帶著死亡的嘯叫劈至眼前!

那源自七歲巷口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再次攫住了余淮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

身體的本能叫囂著后退、閉眼、蜷縮,像當年那個被堵在巷子里的孩子。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的左手幾乎是下意識地、狠狠地攥緊了口袋深處那個早已磨得發硬的小東西——一只褪色得幾乎看不出原貌的、針腳歪歪扭扭的、破舊的小熊玩偶。

粗糙的布料表面帶著他指尖的汗濕,一個同樣被磨得發亮的硬質小紐扣,深深硌進了他的掌心。

那尖銳而熟悉的觸感,像一道微弱卻強韌的電流,瞬間擊穿了洶涌的恐懼浪潮!

——瑤瑤。

心底深處,那個名字無聲地炸響,帶著一種近乎信仰的力量。

即將閉上的眼瞼猛地掀開!眼底殘存的最后一絲猶豫和怯懦被一股更原始、更洶涌的洪流徹底沖垮、焚毀!

那不再是七歲孩童的恐懼,而是守護的熔巖在奔涌!銳利的光芒如同淬火的鋼刃,在他眼中驟然燃起。

身體比思維更快!在刀鋒離頭頂僅差毫厘的剎那,他腰腹的力量猛地爆發,整個人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不退反進!

側身,擰腰,一個快到只留下殘影的矮身滑步,險之又險地貼著那帶著腥風的冰冷刀鋒擦過!

沖鋒衣堅韌的布料被撕裂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滑步落地的瞬間,重心穩如磐石。

右臂如同精準的機械臂,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鐵鉗,帶著千錘百煉的狠勁,一把死死扣住了刀疤臉持刀手腕上方的脈門!

骨頭在指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呃?。 钡栋棠樦挥X得手腕像是被燒紅的鐵箍死死勒住,劇痛伴隨著整條手臂的麻痹感瞬間襲來,忍不住發出一聲痛嚎。

他臉上的橫肉因劇痛而扭曲,眼中兇光更盛,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聲,狠狠抓向余淮的面門!

余淮眼神冰冷,毫無波瀾??圩Ψ矫}門的手猛地向下、向內一擰!

同時左腿如同鋼鞭般迅疾彈出,一個精準狠辣的側踹,結結實實地印在刀疤臉支撐腿的膝關節外側!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清晰地穿透了嘩嘩的雨聲。

刀疤臉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慘嚎著轟然向前撲倒,砸在泥濘的地面上,泥水四濺。

那把沉重的砍刀脫手飛出,哐當一聲砸在不遠處的鐵桶上,火星四濺。

余淮看也沒看腳下瞬間失去戰斗力的目標,膝蓋閃電般抬起,重重頂壓在對方后頸要害,將其死死制住。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帶著一種在生死邊緣淬煉出的、近乎殘酷的精準和效率。

“B點目標清除?!彼麑χI口的微型通訊器,聲音依舊低沉平穩,只有微不可察的氣息泄露了一絲方才搏斗的激烈。

雨水順著他的發梢、鼻尖、下頜不斷滴落,砸在刀疤臉痛苦呻吟的臉上。

他空著的左手,始終沒有離開沖鋒衣的口袋。

隔著濕透的布料,指尖反復地、用力地摩挲著口袋里那個小小的、堅硬的輪廓——那只破舊的小熊玩偶上硌手的紐扣。

每一次觸碰,都像是在汲取某種無形的力量,撫平體內最后一絲細微的震顫。

警燈旋轉,將濕漉漉的廠區空地切割成一片片流動的紅藍光斑??諝饫飶浡瘫堑幕瘜W試劑味道、雨水的腥氣和塵埃的氣息。被制服的犯罪分子像一攤攤爛泥,被全副武裝的隊員粗暴地拖拽著塞進警車,手銬碰撞的金屬聲、粗魯的呵斥聲和含糊的呻吟咒罵聲混雜在一起。

“嘿!‘獵鷹’!”隊長老吳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厚實的手掌帶著鐵砂般的粗糙感,重重拍在余淮濕透的肩膀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咧著嘴,露出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激賞,“又是你小子!剛才那一下,干凈!漂亮!老子在監控里看得都差點叫出聲!真他娘的有種!咱們隊里最不要命的,除了你還有誰?”

雨水順著余淮的帽檐往下淌,滑過他冷硬的臉頰。他沒有笑,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聲音透過濕透的口罩布料,顯得有些沉悶:“任務而已,吳隊?!彼哪抗庠竭^隊長的肩頭,投向遠處那片被警燈掃過的、更加深邃的黑暗角落,仿佛在確認著什么。

“行了行了,知道你小子不愛聽這個?!崩蠀菙[擺手,又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釘在原地,“趕緊去換身干衣服,別整感冒了。今晚慶功宴,你小子必須得來!誰不來都行,就你這個頭號功臣,必須到場!聽見沒?”

余淮含糊地應了一聲,轉身走向臨時??吭趶S區邊緣、閃爍著警燈的指揮車。拉開車門,一股混雜著汗味、煙味和電子設備特有氣味的暖風撲面而來。他摘下濕透的帽子,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坐到副駕駛位上。車廂里只有儀表盤發出幽微的光,映著他沉默的側臉。

他掏出手機。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車廂里顯得有些突兀。

鎖屏界面上,是段清瑤高中時的一張照片。照片有些年頭了,像素不高。她穿著洗得發白的舊校服,站在簡陋的水泥籃球場上,高高舉起一個廉價的塑料獎杯,咧著嘴笑得無比燦爛,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馬尾辮高高揚起,汗水浸濕了額發,眼神亮得驚人,充滿了那個年紀特有的、毫無保留的驕傲和生命力——那是她帶領一群臨時拼湊起來的女生,硬生生從體育特長生云集的校隊手里搶下年級籃球賽第三名后拍的。她總說那個獎杯丑死了,可照片卻一直存在他手機里。

屏幕上方的通知欄,密密麻麻地堆疊著未接來電的提示圖標。

整整十九個。

全都來自同一個名字——段清瑤。最近的一個未接來電,就在十分鐘前。

余淮的指尖懸在冰冷的屏幕上方,距離那個熟悉的名字只有幾毫米,卻微微停頓了一下。指關節因為方才的搏斗用力過猛,還有些隱隱的酸脹。他下意識地再次探手進口袋,隔著里層干燥的布料,緊緊握住了那只小小的小熊玩偶。粗糙的、褪色的布料和那顆硌手的硬紐扣,帶來一種奇異的、沉甸甸的實感。

他點開通話記錄,手指終于落了下去,準備回撥。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屏幕的瞬間——

“砰!砰!砰!”

指揮車的車窗玻璃被人從外面用力敲響,聲音急促。

余淮動作一頓,抬眼望去。

車窗外,是老吳那張被雨水沖刷得濕漉漉的臉,擠眉弄眼,帶著一種近乎滑稽的焦急。他嘴巴夸張地一張一合,無聲地催促著,同時一只大手用力地指向空地中央。

余淮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

只見在幾輛警車圍出的空地上,不知何時,幾個扛著沉重攝像機、舉著話筒的記者,正努力地試圖沖破隊員臨時組成的人墻。他們臉上帶著職業化的急切,話筒像叢林里的藤蔓一樣向前伸著,攝像機鏡頭在雨幕和警燈的閃爍下,反射著冰冷的光。而空地中央,一塊嶄新的、印著“先鋒”字樣的鮮紅地毯,正被人手忙腳亂地鋪開。

顯然,一場臨時的、獻給“英雄”的表彰和采訪,正迫不及待地等著他登場。

余淮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回手機屏幕上那十九個未接來電的提示。手指最終沒有按下回撥鍵,而是點開了最下方一條來自段清瑤的語音留言。

他點開那條最新的語音留言,將手機聽筒緊緊貼在耳廓上。

嘈雜的雨聲、警笛的余韻、車外的喧鬧……所有的聲音仿佛瞬間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

聽筒里,清晰地傳來段清瑤的聲音。那聲音不再是他記憶里清脆響亮的“段大將軍”的調子,也不是平日里那種強撐出來的、帶著點不耐煩的利落。此刻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被什么東西扼住了喉嚨,帶著一種細微的、無法抑制的顫抖,尾音甚至有些破碎的哽咽,斷斷續續地飄進他的耳朵里:

“……余淮……你、你在哪啊?電話……電話怎么一直打不通……”

“嗚……家里……家里突然……停電了……好黑……外面……外面風好大……窗戶……窗戶一直響……”

“我……我一個人……有點……有點怕……”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細小的鉤子,輕輕刮擦著他緊繃的神經末梢。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急了,密集地敲打著指揮車的頂棚,發出沉悶而持續的聲響,像無數慌亂的心跳。

余淮握著手機的指節,一點點收緊,用力到骨節泛白。那只揣在口袋里的手,也更深地攥緊了那只小小的、褪色的小熊玩偶,粗糙的布料幾乎要嵌進掌紋里。他沉默地坐在那里,濕透的沖鋒衣緊貼著皮膚,冰冷黏膩,而手機聽筒里傳來的那種脆弱無助的顫抖,卻像另一種更冷的寒意,無聲地滲透進來,纏繞住心臟。

車廂外,老吳敲窗的聲音更急了,砰砰砰,像擂鼓一樣催促著。

紅毯刺目的鮮紅色,在雨水的沖刷下,蔓延開一片濕漉漉的、粘稠的暗影,一直鋪到指揮車的車門邊。

版權:創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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