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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1.
我叫陳默，陳年舊事的陳，沉默的默。
我又做起夢，一個太陽和月亮的夢。在夢中，我回到了家鄉(xiāng)，六河鄉(xiāng)，陳家村。清水河岸，清水山下，我靠坐在小樹旁，一對衣著樸素的父婦背對著我，牽著手，并肩而立，雙目眺望著他們眼中的那一方天地，或許就是他們的世界。忽然，這對父婦轉(zhuǎn)過頭來，微笑地看著陳默。我努力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且不待我抓去，父婦便化成了零星光點，匯聚成了太陽和月亮，跨過虹橋，躍過青山，飄向了天際。日月?lián)苋鱿碌墓馔高^我的指間照進他的眼，有淚盈眶，所以曲折。
那是我的父母，九年前，死了。的確是死了，我忘不了，我捧著黑漆漆的罐子，阿爺翹著硬硬的土石，我們親手把他們埋在了山上。那年我八歲，剛過完正月十五的元宵節(jié)，阿爸說有要緊事處理，要到省會一趟，至于什么要緊事，省會有多遠(yuǎn)，那時的我不知道，阿爸沒有跟我明講，也沒必要。我問阿娘，阿娘只是笑著摸我的頭，并遞給我?guī)讐K用竹葉包著的麥芽糖。
“阿默，你阿爸很快就回來了，會給你帶很多很多好恰的東西喔，乖乖，阿娘給你糖恰，剛熬的，可甜了……”
糖，很甜。或許恰完這塊糖，阿爸就回來了。還好，有阿娘和阿爺陪著我，直到過了半個月，還不見到阿爸的歸來，我慌了神，哪怕阿娘和阿爺一次次地安慰我。那是一個下著濕瀝小雨的清晨，天空灰蒙蒙的，蒙了月亮，蒙了夕陽，蒙了那該死的老天爺?shù)难邸Ｎ倚睦飹炷钪郑缭缇托蚜耍脍s在早上上學(xué)前，在屋門口看看有沒有阿爸歸來的身影，我摸了摸床單，發(fā)現(xiàn)阿娘不在。起身摸著路走出房間，來到中堂，只看見祖母的靈位
陸川市十六中學(xué)，宿舍。
凌晨三點，我醒了，靠坐在墻上，看著窗外隨風(fēng)飄動的衣服，抬起左手，迎著月光，干裂黝黑的手掌在從窗戶透進來的月光照射下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白妝，長著脫皮繭子的無名指，中指和食指不時不規(guī)律地擺動。那束光里的萬千粉塵，亦是星辰，隨著手指的微微擺動，零亂飄舞，星河流轉(zhuǎn)。
就這樣，我坐到了天亮。今天大早，我請了假。我走后，班主任周立如往常，向教室走去。天光未顯，春寒料峭。正值早讀，空氣中還散發(fā)著絲絲年味兒。
“對了，老師，除了陳默，其他都到齊了。”班長李芳向周立報告。
“陳默請假了，你先回去讀書吧，辛苦了，班長。”
李芳走回座位的路上，瞥見陳默的同桌黃大地拉跨的樣子，頓時來了氣。
“黃大地，老師在外面，站好一點，認(rèn)真讀書。”
黃大地側(cè)靠在桌沿，一條腿搭在陳默的空位上，英語書放在桌面，還倒反放了，手撐桌面，閃閃的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
“我靠，嚇?biāo)腊尺帧！?
看到是班長，黃大地嚇得抖了抖，趕忙站好。
“好的咧，班長，聽從吩咐。”
捧起書來，黃大地還笑嘻嘻地往窗外瞄了瞄，很快他就笑不出了，他瞥見了班主任那張和藹可親的臉正朝他對著。
不久，下早讀。
“嘿，蘇艾音，你說陳默這小子干啥去了？”
黃大地扭過頭來，向后桌一位正在看書的短發(fā)女生問道。
“不知道。”
蘇艾音提了提黑框眼鏡，搖了搖頭。
黃大地識趣不再問，轉(zhuǎn)回身去，趴桌，埋頭，呼呼大睡。
晨光透過窗戶照在陳默的座位上，桌面上擺著的筆筒里有幾支筆，大多是鉛筆，其中一支淺白色鋼筆反射著光，綻放著金色焰火。
蘇艾婷望著那支筆，愣愣失神。
巡完班，周立回到級室，習(xí)慣性地向陳默家長打去電話。
“滴————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
“奇怪。”
…………
“您好，是李妍老師嗎？我是陳默的班主任，我想了解一下學(xué)生陳默的一些家庭狀況…………”
“您好，周老師，陳默爹娘早幾年出車禍走了…………”
“這孩子……”
陳默出了校門，此時天還蒙蒙亮，初春之晨，日月同輝。黑夜白天，車道上來往的車輛仿佛從未停歇，穿梭而來，又穿梭而去，發(fā)出陣陣轟鳴聲，伴著人兒睡，又伴著人兒醒。有的人還在睡，而有的人醒了便出發(fā)了。
街道旁早餐店早早起了炊煙，望著天邊掛著的太陽和月亮，陳默覺得這日月有點像他的父母。無暇多想，陳默沒有多余的錢打車，于是他向河?xùn)|車站走去，走個四里路，坐公交回家。
蘇江大橋，橋邊停著一輛老式三輪車，車子前不遠(yuǎn)處，一位穿著橙黃色環(huán)衛(wèi)工裝的中年婦女正在彎著腰用掃帚清理著地面的垃圾。突然，一陣勁風(fēng)吹過，未拉手剎的老式三輪車向前滑動起來。環(huán)衛(wèi)阿姨背對著三輪車，沒有察覺車子的滑動，就在車子即將撞到她時，她感應(yīng)到了，轉(zhuǎn)過頭，嚇了一跳。
傾刻間，一位少年身影閃過，躍上車座，點踏腳剎，發(fā)覺不管用，轉(zhuǎn)而拉手剎，掛好擋位，車子停了下來。
“哎呦，心臟病都要嚇出來了。”
環(huán)衛(wèi)阿姨看到車子停了下來，拍著胸口，松了口氣。待她看清車上的人影時，感到非常驚訝。
“陳默，是你，你怎么在這？”
“玲姨，我請假回家，路過這里，碰巧看到車子失控。對了，除了注意停車?yán)檬謩x外，您這車子腳剎也該修一下了，失靈了，可不安全。”
環(huán)衛(wèi)阿姨是陳默是舊相識，名叫王谷玲。陳默在校收集到的廢品總交給她，換廢品錢，一來二去，便熟絡(luò)了。
“唉，我這腦子老糊涂，我會注意的。阿默，太謝謝你了。”
“玲姨，不用客氣，應(yīng)該的。”
王谷玲和陳默一起推著車子到隔壁街李老二修車鋪修好了腳剎，王谷玲提議捎他一程。
“阿默，別嫌你姨車子臟就行。”
“不嫌不嫌，玲姨最干凈了。人美心善。”
玲姨是環(huán)衛(wèi)工人，干著又臟又累的話，但她的衣著和車子卻格外的干凈，一塵不染。玲姨整個人看起來干練利落，整潔清爽。
“呦，臭小子，平日見你不咋愛說話，今嘴像抹油似的，咋的，跟哪家的姑娘談戀愛了？”
“您老人家可別取笑我了。”
不久，到達河?xùn)|車站，下了車。
“玲姨，謝謝你。”
“謝啥謝？就幾分鐘的事，臭小子，沒有你，我腦袋早就被撞個稀巴爛了，或許正和閻王爺喝茶呢。”說著，王姨從用紅色塑料袋包著的一疊鈔票中掏出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遞給陳默。
那疊錢不厚，最外層用五毛，一塊錢圍著，里層有為數(shù)不多的藍(lán)色，黃色紙幣，但紅色的只有一張。
“玲姨，謝謝你的好意，但這錢我不能收。”
“放心，這是預(yù)支你廢品的錢。回家，有點錢伴身總會方便許多。走了，對了，給個饅頭你吃。隔壁老張手工制作，一元一個，香甜又扛吃。”
客車上，陳默拿出那比他臉還大的大白饅頭掰了一半，留了一半。嚼著饅頭，他從書包拿出本子和筆，記下——農(nóng)歷三月初三，陳默欠王谷玲廢品錢100元和大白饅頭一個。
收筆，放好。
咽下最后一口饅頭，他便閉眼休息。
…………
陳默醒了，人如其名，習(xí)慣沉默，不作言，手托著下巴，望著窗外，沒人知曉他在想什么。
在夢里，他靠坐在小樹旁，或許夢醒后，他躲在了小樹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