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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爺爺的血染紅了雪
雪,落得悄無聲息。
楊震山背著弓,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穿林而歸。
他的皮靴在松軟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道深痕,像是某種未干的血跡,蜿蜒通向村口那間低矮的老屋。
他今年才二十出頭,身形瘦削但結實,眉眼冷峻,一雙眼睛像冬日里的冰潭,沉靜、銳利,藏著說不盡的寒意。
這已是長白山下最后的平靜清晨。
老屋里,灶臺上還冒著熱氣,一小塊玉米餅被放在粗瓷碗中,蒸騰出淡淡香氣。
妹妹楊小草坐在炕邊,正用木勺小心地攪著一碗熱水,聽腳步聲響起,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清秀卻略顯憔悴的小臉。
“哥,你回來了。”她輕聲說,聲音里有一絲藏不住的緊張。
“嗯。”楊震山放下弓,摘下手套,指尖凍得發紅。
他坐到炕沿上,望著那塊金黃的玉米餅,嘆了口氣,“吃吧,這是最后一塊了。”
楊小草點點頭,將餅掰成兩半,一半遞給他,自己只吃了小小一角。
“爺爺呢?”楊震山問。
“去前院修籬笆了,說風太大,野豬可能會撞進來。”
楊震山皺了皺眉,站起身,從墻上取下一支舊獸夾,仔細檢查彈簧和齒刃是否完好。
“我得去后山補幾個陷阱,再不設點,咱們這個冬天怕是連兔毛都見不到一根。”
“那你早點回來,別走太遠。”楊小草叮囑。
“嗯。”楊震山點頭,披上厚實的鹿皮大氅,將弓背在身后,走出門去。
屋外雪光刺眼,天地一片蒼茫,只有風吹過樹梢時發出的沙沙聲,仿佛低聲嗚咽。
他一路穿過雪林,腳步穩重,踏雪無聲,那是獵人多年養成的習慣。
來到后山一處洼地,他蹲下身,將獸夾安置在一條野兔常走的小徑旁,用枯枝掩蓋痕跡,又系上幾根細線作預警。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槍聲,打破了林中的寂靜。
緊接著,狗吠聲也傳了過來,尖銳刺耳。
楊震山猛地一怔,迅速爬上附近一棵老松,透過疏密交錯的枝椏望向村莊方向——只見幾輛日軍卡車正駛入村口,車燈在雪地中晃動,映出一片灰白的影子。
車門打開,幾個偽軍跳下車來,手里端著三八大蓋,神情兇狠。
王德發走在最前面,一手握刀,一手抓著一個老人的衣領,惡狠狠地喊:“你們這些老東西,藏了多少抗聯?不說實話,就地槍斃!”
人群騷動,村民們驚恐四散。有人跌倒,有人躲在墻角瑟瑟發抖。
楊震山的心跳加快了。
他認出了那個站在王德發身旁的日本人,是駐守附近的憲兵隊副官,臉上帶著冷笑,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四周。
他屏住呼吸,繼續觀察。
這時,一群偽軍沖進了他家的老屋。
他幾乎能聽到屋內翻箱倒柜的聲音,還有楊小草的哭喊——
“放開我!別碰我哥的東西!”
緊接著,一聲怒吼:“老東西!躲什么躲!”
然后,是一聲悶響,像是什么東西倒下了。
楊震山的眼睛猛地睜大,他看到爺爺踉蹌著從屋內跌出,胸口插著一把刺刀,鮮血噴涌而出,在雪地上綻開一朵觸目驚心的紅花。
“爺——”楊小草尖叫著撲上去,卻被兩個偽軍拽住,拖向車上。
那一刻,楊震山的手死死抓住樹枝,指節泛白,牙關緊咬,幾乎要崩碎。
他想沖下去,想拉開弓箭,一箭封喉,可理智告訴他不能動——對方有槍,有狗,有訓練有素的士兵,而他孤身一人,貿然出手只會送命。
他只能看著,只能忍。
直到隊伍押著楊小草上了車,揚長而去。
夜色漸沉,村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雪,還在下。
楊震山從樹上緩緩爬下,渾身僵硬如冰雕。
他回到村口,遠遠望著自己的老屋,已經被燒成了焦黑的一片,火光映在雪地上,像極了爺爺胸口的血。
他沒有哭,只是默默地轉身,走入林中。
雪越下越大,掩蓋了他的腳印。
不知走了多久,他來到了一間廢棄的獵屋前。
那是爺爺年輕時常來的隱秘之所,墻角掛著些舊物,其中一副弓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伸手取下,那是爺爺珍藏多年的“穿山弓”,弓弦雖舊,但仍緊繃如鐵。
他握緊弓身,感受到掌心傳來的震動,仿佛有某種久違的力量在體內蘇醒。
雪仍在下。
但他知道,春天不會來了。
至少,不屬于他。
夜,像一張無形的網,籠住了長白山下的雪林。
風從山口吹來,夾著碎雪撲在臉上,冰冷刺骨。
楊震山蹲在廢棄獵屋的角落里,雙手緊緊握著那張“穿山弓”。
弓身老舊,卻沉穩有力,仿佛還帶著爺爺掌心的溫度。
他的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眼神死死盯著前方,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那個被押走的身影——妹妹小草。
一百個鬼子。
他在心里默念著,像是一個誓言,也像是一道詛咒。
他不是沒殺過人。
小時候跟著爺爺打獵,一箭封喉的野豬、狼、狐貍不知凡幾。
可那是為了生存,是為了果腹。
而今晚……今晚是第一次,他要將這把弓,真正地用來殺人。
他背上弓囊,將幾支鋒利的骨箭插好,又將一條舊布巾裹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外面傳來狗吠和腳步聲日軍和偽軍正在挨家挨戶搜查,任何可疑的人都會被帶走,甚至當場槍斃。
他必須離開村莊。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取點東西回來。
楊震山悄無聲息地繞到村東頭,那里有一座孤立的哨崗,設在一座破敗的谷倉旁。
兩個偽軍正縮在火堆邊取暖,嘴里叼著煙卷,低聲說笑。
一只軍犬拴在旁邊,鼻子不時抽動,似乎嗅到了什么,卻因為寒冷懶得叫出聲來。
風向正好。
楊震山屏住呼吸,輕輕拉開弓弦。
這是他第一次用真正的殺意去拉這張弓,手臂有些發顫,但他咬緊牙關,目光鎖定目標——左邊那個靠得最近的哨兵。
“嗖!”
箭矢劃破夜空,悄無聲息地射入哨兵喉嚨。
那人甚至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便仰面倒下,鮮血噴濺在雪地上,如同一朵盛開的黑梅。
另一名哨兵驚覺不對,剛要起身,楊震山已翻滾至其背后,一手捂住對方嘴巴,一手抽出腰間短刀,干凈利落地割開了他的喉嚨。
軍犬終于察覺到血腥氣,狂吠起來。
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喊:“誰在那邊?”
楊震山動作極快,抄起其中一名哨兵的三八式步槍和子彈袋,翻身躍上圍墻,消失在黑暗中。
身后傳來犬吠與呼喊,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沒有回頭,只是在心中默默說道:
“我會回來的。”
天還未亮,他就已進入深林之中。
他沿著河床行走,踩在冰面上避免留下腳印;遇到檢查點,便用樹枝遮掩痕跡,悄然繞行。
寒風吹得臉頰生疼,但他已經感覺不到冷了。
復仇的路,他已經踏上,再也無法回頭。
而在前方,等待他的,不只是敵人,還有信仰與戰爭的考驗。
雪仍在落,林海深處,回響著他堅定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