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獸山外的夜，黑得像被墨汁灌滿的鼎。

風卷殘云，雷霆在群峰之巔炸出一道又一道猩紅的裂痕。

云楓匍匐在齊腰深的野草里，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青，血與泥混在一起，順著他削瘦的下頜滴落。

“第五息……第六息……”

他在心里默數。背后三百丈，三團幽綠的靈火貼地疾掠，像餓狼嗅到血腥搬。那是冥樓外門執事“三魘”——魘風、魘火、魘雷。

云楓與他們糾纏三日，左肋的舊傷早已崩裂，每一次呼吸都似有利刃刮骨。

轟！！轟！！轟！！

魘火抬手，一團團碧磷火凝為箭矢，破空而來。

云楓猛地翻身，念力自眉心噴薄而出，化作一面半透明的“念鏡”。

“叮—叮—叮—”

火矢撞鏡，爆碎成漫天流螢。碎火濺到他手背，嗤地蝕出一塊塊焦黑的洞。

魘風說道：疼，我看著都覺得疼。嘖嘖嘖，云楓啊云楓只要你好好好的交代出來就不用這么痛苦了，何必在這苦苦支撐呢。

但疼讓云楓清醒。“可不能再拖了。”

云楓咬破舌尖，血腥味灌滿喉嚨。念力如狂潮倒卷，將周圍雨水凝成數百根寸許長的“念針”，懸浮在夜色里，寒光點點。

“去！”他指尖一點，念針驟雨般傾瀉而出，在電石火花間像子彈般向三魘襲來。

魘風冷哼，袖袍鼓蕩，一道烏青風墻拔地而起，將念針盡數絞碎。碎針化作光屑，卻有一縷幽藍，悄然沒入草叢深處，無人察覺。

魘雷玩味的道：“小雜碎，逃了三天三夜了，你都沒逃掉現在你是逃不掉了”

魘雷雙掌合攏，雷弧奔走，凝成一柄丈許雷矛，矛尖直指云楓心口。

云楓眼底掠過一絲狠色。他忽然撤去所有念力防御，雙臂張開，胸膛毫無遮掩地迎向雷矛。

“嗯？”三魘同時皺眉。

就在雷矛即將貫胸的瞬間，云楓腳尖一點，整個人竟憑空消失。

——“念閃”！

這是他偷偷修煉的禁術，以燃燒識海為代價，瞬移十丈。下一瞬，他已出現在斷崖邊緣。

夜雨呼風如下，崖下深淵在咆哮。

“跳，則九死一生；不跳，則十死無生。”云楓低笑，笑聲沙啞，卻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倔強。

他回頭，目光穿過雨幕，與魘火遙遙相對。那一眼里的光，像荒原上最后一顆不肯熄滅的星。然后——縱身，躍下……

風在耳邊撕裂，失重感讓血液全部涌向頭頂。云楓閉上眼，念力在指尖凝成一道細若游絲的“念索”，試圖勾住崖壁凸起。

咔！

念索崩斷，身體繼續下墜。就在他以為要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叮——”

極輕極輕的一聲，仿佛有人撥動了一根琴弦。幽藍的光，在深淵里亮起。那光像一朵倒垂的花，從黑暗最深處緩緩綻開。

花蕊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尖輕點云楓眉心、世界驟然安靜、風聲、雨聲、雷聲、心跳聲，統統被按進了深海。

云楓最后看見的畫面，是一截沾著雨珠的睫毛，和睫毛下，一雙比幽藍更幽藍的眼睛。……

崖上，魘火三人追到邊緣，俯視深淵。

雨幕漆黑，什么也看不見。

魘雷皺眉：“死了嗎？”

魘風嗅了嗅空氣，臉色忽然變得古怪：“有血味，但……還有一縷花香。”

魘火冷嗤：“花香？這鬼地方連根草都不長，哪來的花？”他甩袖，轉身。

無人注意，在他袖口上，不知何時粘了一粒極細的幽藍花粉，正悄悄滲入布料，像一滴水落入墨池，消失無痕。

……

深淵底部。云楓靜靜躺在潮濕的巖石上，胸口起伏微弱。他的身旁，一株幽藍小花無聲盛放。

花蕊里，少女的輪廓若隱若現，像隔著一層水霧。她低頭，指尖輕撫云楓染血的眉心，聲音輕得像風：“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