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郊外破屋，一扇進不去的爛門，一個餓得前胸貼肚皮的人。

陶明，已經兩天粒米未沾。

自打莫名其妙掉進這鬼地方，陶明算是徹底明白了：

在這步步是坑、處處扒皮的世道里，良心——那真不是誰都配有的玩意兒。

前兩日鎮上求生的光景，歷歷在目：

洗碗工：

陶明輕聲道：“老板娘，碗碟都洗刷干凈了，您看……何時能正式上工？”

“上工？想在我們這洗碗，都得先繳‘押契錢’，我家漢子沒同你講？

不打緊，這會兒補上也成，攏共一百靈石。

——沒錢？”

屋子里走進一個壯漢，挽起袖子，露出拳頭......

打鐵學徒：

鼻青臉腫的陶明蹭到鐵匠鋪爐火旁，試探道：“咱這里試工不收‘押契錢’吧？

當真不收？

那我就放心了。”

鐵砧震響，火星亂迸。

陶明滿頭大汗，雙臂酸麻，輕聲問道：“師傅，三輪鐵打完了，您看我幾時能領份工錢？

不多要，管口飽飯就成。”

“工錢？！”徐師傅銅鈴眼一瞪，“免費教你學手藝，你還腆著臉要工錢？

天底下的好事都讓你占全了。

——老子給你換條麒麟臂要不要？”

話音未落，徐師傅從淬火池內鉗出一條通紅金屬臂，灼浪撲面。

“跑？試工三輪即畫押，再跑就剁手。”

......

驛站信使：

陶明連滾帶爬地逃出鐵匠鋪，后衫濕透，驚魂未定地瞧著雙手，“萬幸跑得快。”

腹中又是一陣空響，他咽咽唾沫，挪到一處驛站前方，“當信差……不收押契錢吧？”

那人點點頭。

“試工完了，不會賴工錢？更不會害我性命？”

那人鄭重其事地點頭。

“那簡直再好不過。”

一摞信件跑完，暮色四合，幾點火光亮起，驛站內涌出一群衙役。

為首一人手中火把一揮，精準映亮陶明茫然的臉。

“殺死信使的人找到了！”

“大人英明，兇手果然會忍不住回現場欣賞自己的‘杰作’。”

陶明一臉懵，順著火光低頭看去，地上赫然躺著一具尸體。

“這人，怎么瞧著跟白天那人不太一樣？”

刑場。

“縣丞大人，冤枉啊！！”

“人證物證俱在，鐵案如山，斬立決！”驚堂木拍下，聲如裂帛。

邢簽落地，劊子手吐酒，寒光乍現——

“刀下留人！”一聲清喝破空。

陶明目光循聲射去，“有人救我？”

一襲青衣，一匹白馬，風姿絕世。

蓋世英雄。

“嗯？”陶明蹙眉。

只見那人勒馬急停，拱了拱手，“對不住諸位，走錯刑場了。”

旋即掉頭，打上兩鞭，“噠噠噠......”

“大膽狂徒，你當我青石鎮刑場想來就能來？”

縣丞怒喝，捕頭齊動，飛檐追殺。

刑場空曠。

陶明目中無神：“就連死都不愿尊重我一下？”

一日后，案件沉冤得雪，陶明獲釋。

站在大街上，落葉飄零，腹肚鳴響。

“這個世道沒有良心啊——

連牢飯都沒蹭上！”

————

回到郊外破屋，陶明枯坐如石，眼神渙散。

那句老話怎么說來著？

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這不正是自身活脫脫的寫照？

一顆赤子之心，撞進這魑魅魍魎橫行的世界。

周遭之人，個個惡犬！

“這命也太苦了，別人穿越好歹能混個地主當當，怎么輪到我，就非得是這餓死鬼投胎的地獄開局？”

——身體原主留給他的，只有這間搖搖欲墜的破屋，墻上掛著一件祖上傳下的白袍，還有一扇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的爛木房門。

目光倚在那扇破門上，門板腐爛，散發霉味。

“這門看似不堪一擊，昨日卻耗盡力氣，我也不曾推開。”

陶明從上到下打量一眼爛門，這后面究竟藏著什么？

糧食？水？抑或靈石？

饑餓榨干最后一點氣力，但他仍不死心，顫抖伸出手，再次抵向那扇門——

紋絲不動。

一枚落葉隨風卷進破屋，打個旋兒又被風帶走，絲毫痕跡不留，四壁空空。

過了許久，風又送來一張泛黃的紙，屋內盤旋片刻，最終飄落腳邊。

陶明下意識拾起，瞧了一眼，兩眼放光。

招農啟示：

急招開荒佃戶！！

聽泉莊：靈石日結！自帶水靈根者日薪翻倍！

云巔田：開荒零風險，送聚靈草種×50！收成你七我三，靈草市價包銷！

靈妙圃：選我選我，別信上面的！跟我干，頓頓靈米管飽！

金穗莊：選你倒大霉，就一句話：免押金租田！前三月地租全免。

有意者，速至長豐街二十七號面議！

紙張下方，精心繪制一個鼓鼓囊囊的米袋，粒粒飽滿的金黃靈米仿佛要破紙而出，散發出誘人的光芒。

陶明喉結滾動，抿了抿嘴唇，目光粘在“靈石日結”、“頓頓靈米”、“免押金免租”這些字眼上，怎么也移不開。

然而，短短兩日地獄般的經歷，已對內心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

他壓下欲望，靜心思忖：“人心鬼蜮，世道艱險，先行觀望，斷不能再被騙了。”

陶明挺起虛弱的身子，一步一喘地跋涉到長豐街。

市井喧囂，人聲鼎沸。

他扶著院墻，探頭朝內張望。

見人頭攢動，排著長隊，秩序井然。

他心頭稍定：“看著倒有幾分正經模樣。”

不再猶豫，陶明挪進院子，排在了隊伍末尾。

前廳內情形看不真切，只聞人聲，只見進去的人很快便出來，大多臉上掛笑，手中捏契。

“當真有這等好事？”陶明一手摩挲下巴，一手按在癟肚子上，心神全系在緊閉的廳門上。

終于輪到他了。

一只白皙柔荑從門內伸出，滑落至陶明掌心，觸感溫軟。

不由分說，美人蓮步輕移，引他走向柜臺。

陶明一時恍惚，“世上竟有此等妙不可言的迎賓方式……”

不過為何我的手有點掙不脫？

他無暇細想，美人手勁大一點也行，大一點好。

柜臺后探出一個腦袋，兩道精明的目光鎖定陶明。

“歡迎蒞臨‘仙途無憂’職業規劃中心！

在下是您的專屬靈境生涯規劃師，賈有道！

觀閣下氣宇軒昂，根骨清奇，定非池中之物。

我們‘仙途無憂’正是為閣下這等潛龍英才量身定制的通天階梯。

聽泉莊？云巔田？靈妙圃？金穗莊？

甭管您心儀哪一處寶地，咱這兒全包。

一站式服務，精準匹配。

——只需繳納十枚靈石，即刻為您安排最優仙緣

靈石日結、頓頓靈米、免押金免租......錦繡前程，觸手可及！”

“草！”一口濁氣堵在胸口，陶明幾乎要噴出血來，“都他娘穿到修仙界了，怎么還有中介？！”

賈有道臉色一沉，聲音轉冷：“看閣下這意思，是不打算投資’前程了？”

陶明慌忙擺手，轉身朝院外溜。

一道高大陰影當頭罩下。

抬眼望去，正是方才迎賓美人，此刻雙臂抱胸，袖子高高挽起，露出那線條分明、鼓脹如球的肱二頭肌。

腳步一頓，陶明訕訕回頭，艱澀開口：“我真的身無分文。”

“沒錢？

——那就發配荒山谷，種食人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