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銀針般刺入泥土，空氣中彌漫著腐爛植物與潮濕石頭的氣味。周遠站在霧隱村村口的石碑前，黑傘在手中微微顫抖。石碑上“霧隱村“三個斑駁的紅字滲出暗色水痕，宛如陳舊的血跡。他伸手抹去水珠，指尖觸到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時，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那些不是自然風化，而是無數指甲抓撓留下的痕跡。

“小遠回來了？“

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像是兩片砂紙相互摩擦。周遠轉身，黑傘邊緣甩出的水珠在昏暗中閃爍如破碎的玻璃。

村長馬德貴佝僂著背站在三米外，仿佛刻意保持這個距離。老人臉上的皺紋深如刀刻，在陰影中形成詭異的溝壑。更令周遠不安的是，馬德貴明明站在雨中，身上卻滴水未沾——雨滴在即將接觸到他時，竟然詭異地改變了軌跡。

“馬叔。“周遠點頭，喉結滾動。他注意到馬德貴的指甲異常修長，尖端發黑，泛著類似金屬的光澤。

馬德貴向前一步，周遠聞到了混合霉味與腥甜的氣息，像是打開了一口多年未動的棺材。老人黃濁的眼珠轉動，瞳孔在看到周遠時突然收縮成一條細線。

“你爸走得突然，村里人都很傷心。“馬德貴說，嘴角上揚卻不見笑意，露出參差不齊的尖牙。

周遠的目光被馬德貴的喉嚨吸引——老人說話時，頸部的皮膚下有東西蠕動，如同幾條細蛇在皮下爬行。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我想先回家看看。“

“當然。“馬德貴點頭，脖子發出“咔咔“聲，“不過晚上村里有集會，所有村民都必須參加。“

周遠拖著行李箱走向村中時，能感覺到馬德貴的目光黏在他的背上，那種被掠食者盯上的感覺讓他后頸汗毛倒豎。

霧隱村的石板路比記憶中更加破碎，縫隙中長滿暗綠色苔蘚。路兩旁的房屋門窗緊閉，木質框架因潮濕而膨脹變形。周遠走過時，許多窗簾微微掀起又迅速落下——有人在暗中觀察。

整個村子安靜得可怕。沒有雞鳴犬吠，沒有孩童嬉戲，甚至連蟲鳴鳥叫都沒有，只有行李箱輪子在濕滑石板上的沉悶聲響。這種寂靜不正常，就像所有活物都屏住了呼吸。

周家的老屋出現在視野中，外墻灰泥大面積剝落，露出里面發黑的磚塊。屋檐下結著厚厚的蜘蛛網，網上掛著干癟的蟲尸。

鑰匙插入鎖孔時，周遠聽到屋內傳來“咚“的一聲悶響。他僵在原地，耳朵緊貼門板，但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什么也沒聽到。

門鎖轉動的聲音異常刺耳。推開門，灰塵在光線中飛舞，像是無數微小的幽靈。屋內彌漫著霉味、塵土味和另一種他說不上來的氣味——像是鐵銹混合著腐朽的甜膩。

客廳正中的方桌上擺著父親的遺像，黑白照片里的周志明眼神銳利，嘴角緊繃，與周遠記憶中最后見到的疲憊模樣截然不同。照片前放著三個腐爛的蘋果，滲出粘稠的汁液，幾只蒼蠅在上面爬行。

“爸，我回來了。“周遠輕聲說，喉嚨發緊。他伸手想拂去相框上的灰塵，卻在觸碰的瞬間縮回手指——相框冰冷得不正常。

屋內溫度明顯比外面低，周遠的呼吸在空氣中形成白霧。廚房的水槽里堆著發霉的碗碟，冰箱門微敞，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底部積著一層可疑的紅色液體。

父親的臥室保持原樣，床鋪整齊，床頭柜上放著一盞油燈和一本翻開的書——《地方民俗考》。周遠拿起書，發現父親在記載“山神祭祀“的頁折了角，旁邊有批注：“非神，實為惡靈“。

他坐在床邊，手指撫過褪色的床單，突然摸到一塊硬物。掀開枕頭，下面藏著一本皮質筆記本，封面上用暗紅色墨水畫著一個奇怪符號——圓圈套倒三角，周圍布滿扭曲線條，像是某種古老符文。

筆記本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周遠翻開第一頁，父親熟悉的字跡躍入眼簾：

“血月之夜將至，他們又開始準備了。昨晚又聽見井里的聲音，馬德貴在井邊站到天亮，像是在跟什么東西說話...“

周遠的手指微微發抖。他繼續往下讀：

“今天檢查了后山的古井，水位無故上漲了三米，井水變成了暗紅色。撈上來一團頭發，很長，像是女人的。小滿拿去檢驗了...“

窗外突然響起樹枝斷裂的聲音。周遠猛地合上筆記本，沖到窗邊拉開窗簾——什么也沒有，只有雨中的老槐樹搖晃著枝干。但當他準備轉身時，眼角余光捕捉到樹后一閃而過的黑影，那輪廓過于高大瘦削，不像是人類。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周遠？你在嗎？“是馬德貴的聲音，但語調比之前更加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