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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午夜訪客與故障齒輪

城市的脈搏在子夜時分沉入一種粘稠的節(jié)奏。霓虹是永不閉目的眼睛,映照著寫字樓零星亮著的格子間,像一塊塊被啃噬殆盡的能量殘骸。李哲就是其中一塊。

他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冷風(fēng)裹挾著濕氣鉆進(jìn)領(lǐng)口,激得他一個寒噤??諝饫锸怯旰蟮那遒?,混雜著尾氣的余味和一種屬于都市深巷的、近乎金屬銹蝕的倦怠。他的腳步拖沓,皮鞋踩在濕漉漉的人行道上,發(fā)出沉悶的“啪嗒”聲,每一步都像要把自己更深地楔進(jìn)這水泥澆筑的網(wǎng)格里。肩上的背包不是包,是灌滿了鉛塊的沙袋,勒得右肩生疼。眼皮沉重得仿佛焊死,咖啡因的效力早已在連續(xù)第N個加班到凌晨的夜晚里燃燒殆盡,只剩下太陽穴突突跳動的、空洞的回響。

手機(jī)屏幕在昏暗的光線下突兀地亮起,是工作群彈出的新消息。一串冰冷的@,后面跟著一個壓縮包的名字和一句“明早9點前反饋”。胃里一陣翻攪,不是餓,是那種被無形絞索勒緊的窒息感。他煩躁地按滅屏幕,那點微光消失的瞬間,黑暗似乎更濃稠了。

家,那個租來的、三十平米的空間,此刻更像一個等待吞噬他的黑洞。冰冷的灶臺,堆著未洗外賣盒的水槽,還有床上那團(tuán)永遠(yuǎn)理不清的被子?;厝ツ茏鍪裁??不過是換個地方盯著發(fā)光的屏幕,或者瞪著天花板等待那點可憐的睡眠被焦慮的鬧鐘粗暴打斷。父母傍晚發(fā)來的語音條還在手機(jī)里躺著,他沒點開,但內(nèi)容猜也猜得到:“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啊”,“隔壁王阿姨給你介紹了個姑娘,條件不錯,照片發(fā)你了,記得看看”……關(guān)心像細(xì)密的針,扎在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上,不痛,卻讓人更加疲憊。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只想讓這機(jī)械的腳步再延長一點,晚一點面對那個名為“家”的收容所。雨絲又細(xì)密起來,冰冷地貼上他的臉頰和脖頸。他縮了縮脖子,拐進(jìn)一條平時很少走的小巷。這里比主街更暗,路燈稀疏,光線昏黃,只能勉強(qiáng)照亮腳下坑洼的石板路。兩邊是些老舊的鋪面,卷簾門緊閉,招牌在夜色里模糊不清,透著一股被時代遺忘的沉寂。

就在他準(zhǔn)備轉(zhuǎn)身折返時,一絲微弱的暖光,像黑暗中悄然睜開的一只眼睛,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光芒來自巷子深處,一個不起眼的拐角。沒有炫目的霓虹,沒有招搖的招牌,只有一扇嵌在灰墻里的、厚重的木門。門的上方,懸著一盞小小的、造型古樸的銅制壁燈,散發(fā)著柔和的、近乎橘黃的光暈,堪堪照亮門楣上一塊小小的、深色的木質(zhì)牌匾。

牌匾上,兩個清雋的行楷字:“夜闌”。

字跡仿佛帶著某種魔力,讓李哲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這地方……存在嗎?他從未注意過這條巷子里還有這樣一家店。名字也奇怪,“夜闌”,夜深人靜之意?誰會在這個時間營業(yè)?

門縫里,隱約飄出一縷極其細(xì)微的香氣。不是濃烈的咖啡焦苦,也不是甜膩的烘焙氣息,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熨帖的復(fù)合香味。像雨后被陽光曬過的木頭,又像某種干燥的草藥混合著烘烤過的谷物,最底層還隱隱透著一絲清冽的果香。這香氣像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拂過他緊繃的神經(jīng),讓他幾乎停滯的思維產(chǎn)生了一絲微瀾。

鬼使神差地,他推開了那扇厚重的木門。

一股溫暖、干燥、帶著奇異香氣的空氣瞬間將他包裹。門外的濕冷和喧囂像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

店內(nèi)的空間比想象中要深一些,也安靜得不可思議。光線是精心設(shè)計過的柔和暖黃,主要來自吧臺后方一排嵌入墻體的暖光燈帶,以及每張木質(zhì)小圓桌上擺放的、散發(fā)著朦朧光暈的復(fù)古小臺燈。墻壁是溫暖的米灰色,掛著幾幅抽象線條畫,簡潔而富有禪意。深棕色的木質(zhì)地板、桌椅,觸感溫潤??諝庵辛魈手突厥婢彽木羰繕?,音符如同羽毛般輕輕飄落,非但不擾人,反而加深了這里的靜謐感。

最吸引人的是那股無處不在的、令人心神安寧的香氣源頭——吧臺。那里站著一個男人。

他看起來四十多歲,穿著質(zhì)地柔軟的米白色亞麻襯衫,外面系著一條洗得發(fā)白卻異常干凈的深色帆布圍裙。袖子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線條流暢、并不算強(qiáng)壯卻顯得十分沉穩(wěn)有力的手臂。他正低頭專注地擦拭著一個玻璃器皿,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聽到門響,他抬起頭。

李哲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非常平靜的眼睛,像秋日午后無風(fēng)的深潭,清澈、溫潤,卻又深不見底。沒有尋常服務(wù)員的熱情招呼,也沒有被打擾的不悅。那目光落在李哲身上,帶著一種了然一切的穿透力,仿佛瞬間就讀取了他滿身的疲憊、空洞的眼神和幾乎要溢出來的焦慮。李哲感覺自己像個被放在X光機(jī)下的透明人,無所遁形,但奇怪的是,這目光并不讓人感到冒犯,反而有種奇異的被接納感。仿佛他所有的狼狽,在這里都是被允許的,甚至是被理解的。

“歡迎?!蹦腥说穆曇舨桓撸统炼胶停裆虾玫奶禊Z絨拂過耳畔,“請隨意坐?!?

李哲有些局促地點點頭,選了吧臺前最近的一個高腳凳坐下,笨拙地把沉重的背包放在腳邊。吧臺內(nèi)側(cè)擺放著各種精致的咖啡器具、玻璃瓶罐,里面裝著色彩各異的豆子、香料和干花,像一個神秘的煉金術(shù)士工作臺。

男人——李哲注意到他圍裙上沒有任何名牌——放下擦干的玻璃杯,走到他面前,雙手自然地?fù)卧诎膳_邊緣。他沒有問“想喝點什么”這樣的常規(guī)問題,只是用那雙深潭般的眼睛仔細(xì)地、帶著一絲探究地看了看李哲的臉,目光在他眉間的刻痕和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今天,”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和,“像被塞進(jìn)了一個高速運轉(zhuǎn)卻失控的齒輪里?”他的措辭精準(zhǔn)得像一把手術(shù)刀,直剖李哲此刻最核心的感受。

李哲猛地一震,喉嚨有些發(fā)干,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他喉嚨發(fā)緊,想說點什么,比如抱怨老板、deadline、或者那永遠(yuǎn)處理不完的郵件,但最終只化作一聲短促而干澀的:“嗯?!甭曇羯硢〉冒炎约憾紘樍艘惶?。

男人微微頷首,仿佛那一聲“嗯”已足夠。他沒再追問,轉(zhuǎn)身開始在吧臺后忙碌起來。

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帶著一種近乎藝術(shù)的美感。取豆,稱重,研磨??Х榷顾榱训募?xì)響在寂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釋放出新鮮而濃郁的焦香。但他沒有立刻萃取,而是拿出一個細(xì)長的玻璃量杯,又從一個棕色小玻璃瓶里倒出一些深紫色的粉末——李哲認(rèn)出似乎是蝶豆花?接著,他又加入一小勺晶瑩剔透的、帶著植物清香的液體(是某種花露?),最后才將磨好的咖啡粉倒入一個精致的金屬手沖壺中。熱水并非滾燙,他執(zhí)著細(xì)嘴壺,水流穩(wěn)定而緩慢地注入咖啡粉,手法溫柔得像在安撫一個焦躁的靈魂。

奇妙的是,隨著熱水的注入,那深紫色的蝶豆花液體在量杯底部開始產(chǎn)生變化,無數(shù)細(xì)密如針尖的氣泡從底部升騰而起,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嘶嘶”聲,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嘆息在杯中釋放。氣泡帶著那抹夢幻的紫色向上翻涌,與上方緩慢滲透下來的深棕色咖啡液相遇、交融??Х纫翰⑽创直┑厝竞谝磺?,而是在氣泡的包裹下,形成一種流動的、漸變的層次——深棕、暖棕、再到帶著夢幻紫調(diào)的淺咖,最后在頂部形成一層豐盈細(xì)膩、如同奶油般的白色泡沫。整個過程,像一場微型的、沉默的火山噴發(fā)與地質(zhì)變遷。

男人將這支“藝術(shù)品”輕輕推到李哲面前。玻璃杯壁上凝結(jié)著細(xì)密的水珠,觸手微涼。杯中的液體還在進(jìn)行著緩慢而迷人的變化。

“試試這個,”他說,目光溫和,“‘解壓氣泡冷萃’。”

李哲看著杯中夢幻的色彩和不斷升騰又破滅的微小氣泡,那“嘶嘶”的輕響仿佛直接鉆進(jìn)了他緊繃的神經(jīng)縫隙。他遲疑地端起杯子,湊近唇邊。

第一口,是意料之外的清冽和微酸,像咬破了一顆冰鎮(zhèn)的梅子,瞬間刺激了麻木的味蕾,讓人精神一振。緊接著,是咖啡醇厚的苦香,但這苦并不霸道,反而被那奇特的酸味和氣泡帶來的輕微刺激感調(diào)和得異常順滑。隨著液體滑入喉嚨,一種奇異的感受升騰起來。不是酒醉的眩暈,而是一種深沉的、從緊繃的肌肉和神經(jīng)末梢開始蔓延的松弛感。仿佛那些無形的、勒住他脖子的繩索,被一只溫柔的手,一根根地、小心翼翼地解開了。那縈繞不去的窒息感,奇跡般地消散了大半。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從胸腔深處,緩緩地、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那是他今晚,或者說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第一次如此順暢的呼吸。

“呼……”這聲嘆息在寂靜的咖啡館里清晰可聞。

男人沒有看他,只是專注地用一塊軟布擦拭著吧臺,嘴角似乎噙著一絲極淡、極淡的了然笑意。

就在這時,李哲自己都沒意識到,話匣子像被那杯神奇的飲料悄悄撬開了一道縫。

“您……您這里開到幾點?”他問,聲音比剛才清潤了一些。

“凌晨五點。”男人回答,沒有抬頭。

“這么晚?”李哲有些驚訝,“會有人來嗎?”

“總有些需要一點時間的人?!蹦腥说幕卮鹨琅f簡潔,卻意有所指。

沉默了幾秒。李哲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杯壁,杯中小氣泡仍在歡快地跳躍、消失。他看著那些破滅的氣泡,仿佛看到了自己一天天被瑣碎工作碾碎的時間和精力。一股強(qiáng)烈的傾訴欲,夾雜著委屈、憤怒和深深的無力感,毫無預(yù)兆地沖破了那道微小的縫隙。

“我……”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覺得自己像個壞掉的機(jī)器。程序一直在跑,停不下來,也不知道跑下去是為了什么。老板只在乎結(jié)果,同事像在競賽,郵件永遠(yuǎn)回不完,微信群里@你的紅點像催命符……回到家,又是冷鍋冷灶,爸媽總在催……我好像一直在被什么東西推著走,停不下來,也不敢停。停下來會怎樣?會掉隊?會……被淘汰?”他的語速越來越快,像是在發(fā)泄,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把積壓了一整天、甚至更久的情緒垃圾一股腦兒傾倒出來。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說了這么多,這么深。

男人停下了擦拭的動作,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沒有評判,沒有廉價的安慰。他只是聽著,目光沉靜地落在李哲身上,像一片包容的海,無聲地接納著所有洶涌而來的情緒暗流。

直到李哲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感到一陣脫力,臉頰有些發(fā)燙,隨即又涌上一種奇異的、卸下重?fù)?dān)后的虛脫和……輕松?他竟然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如此失控?

男人看著他,眼神溫和依舊。他什么也沒說關(guān)于李哲的抱怨,只是輕輕推過來一張紙巾——李哲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眼角有些濕潤。

然后,男人從吧臺下方拿出一個很小很小的玻璃罐,里面裝著幾顆飽滿的、深藍(lán)色的豆子,顏色像凝固的夜空。他取出一顆,放在一張裁剪得異常整齊的、米白色的小方紙片上,推到李哲面前。

“明天,”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讓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平靜,“上班的路上,無論你選擇哪條路,試著……數(shù)三種不同的藍(lán)色?!?

李哲愣住了。數(shù)藍(lán)色?這是什么奇怪的醫(yī)囑?

男人沒有解釋,只是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著他,補(bǔ)充了一句:“只需要數(shù),不需要思考為什么。用心去看。”

李哲低頭看著那顆躺在紙片上的深藍(lán)咖啡豆,又抬頭看看男人平靜無波的臉?;闹嚫型巳ズ?,一種難以言喻的好奇和微弱的期待感,像那顆豆子一樣,悄然落在了心底。

墻上的老式掛鐘,發(fā)出輕微而規(guī)律的“滴答”聲。李哲意識到,已經(jīng)過了零點。他竟然在這個陌生的咖啡館里,對著一個陌生的男人,傾吐了那么多,還喝了一杯如此奇特的飲料,得到了一句更奇怪的“任務(wù)”。

他該走了。

“謝謝您的……飲料?!崩钫苷酒鹕?,拿起背包,感覺肩上的重量似乎真的輕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將那顆深藍(lán)咖啡豆連同紙片收進(jìn)口袋。

男人微微頷首:“路上小心?!?

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濕冷的夜風(fēng)再次撲面而來。但這一次,李哲的感覺有些不同。巷子依舊昏暗,雨絲依舊冰冷,但他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塊壘,似乎被那杯神奇的飲料和剛才的傾訴融化了一部分。口袋里的那顆小豆子,像一個奇異的錨點,提醒著他剛才經(jīng)歷的一切并非幻覺。

他忍不住回頭。

“夜闌”溫暖的橘黃色燈光,透過門上的磨砂玻璃,在潮濕的石板路上投下一小片朦朧的光暈。門內(nèi),那個系著圍裙的沉靜身影似乎還在吧臺后忙碌,輪廓在暖光中顯得模糊而溫暖。

像一座漂浮在深夜都市海洋中的孤島,亮著不刺眼卻足夠堅定的光。

李哲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轉(zhuǎn)身,邁入了更深的夜色里。腳步,似乎不再那么沉重了。那個關(guān)于“數(shù)三種藍(lán)色”的奇怪念頭,像一顆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開了一圈圈他自己也尚未理解的漣漪。

門內(nèi),言師傅看著那扇重新關(guān)上的門,目光深遠(yuǎn)。他拿起李哲用過的玻璃杯,殘留的液體底部,最后幾個細(xì)小的氣泡正無聲地破裂、消失。他輕輕摩挲著杯壁,低不可聞地自語:

“又一個被齒輪卡住的靈魂……找到你自己的‘藍(lán)’吧。”

吧臺上,那顆被李哲遺忘的、帶著水珠的咖啡豆,在暖黃的燈光下,幽幽地閃爍著深海般的光澤。

版權(quán):昆侖中文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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