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深淵，暗流洶涌。

青盞盤踞在海底祭壇中央，周身環繞著淡金色的光芒。她銀白色的龍鱗在幽暗的海水中熠熠生輝，修長的龍須隨著水流輕輕擺動。

今天是她的千年大劫之日，只要渡過此劫，她就能從蛟龍蛻變為真龍，正式繼承東海龍王的寶座。

“公主，時辰已到。”大祭司恭敬地伏在祭壇下方。

青盞睜開琥珀色的龍瞳，仰頭望向海面。透過層層海水，她能看到天際聚集的雷云。

“開始吧。”她的聲音在海水中蕩開，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

大祭司揮動權杖，祭壇四周的龍族戰士開始吟唱古老的咒語，青盞感到體內靈力漸漸開始沸騰，她舒展龍軀，準備迎接天劫的洗禮。

第一道天雷劈開海水直擊而下，青盞昂首迎上，雷電貫穿全身，帶來劇痛的同時也淬煉著她的龍軀。

隨后第二道、第三道接連落下，她的鱗片開始剝落，鮮血染紅了周圍的海水。

就在第九道天雷即將降臨時，青盞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海底升起。一道黑影以驚人的速度向她襲來。

“什么人？”青盞勉強躲開，但那黑影如附骨之疽，再次逼近她。這下她看清了——那是一支漆黑的骨矛，矛尖還纏著一串古怪的符咒。

但來不及躲開了，骨矛猛的刺入她的龍腹，劇痛瞬間席卷全身。青盞怒吼一聲，龍吟震得海底震顫，但為時已晚。

第十八道天雷不受控制地劈下，本應助她蛻變的雷電因干擾而失控，狂暴的力量在她體內橫沖直撞。

“不——！”青盞感到自己的龍魂正在被撕裂。在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她看到大祭司驚恐的面容和四周混亂的場景，然后便陷入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青盞恢復了微弱的意識，她感到身體變得異常狹小，視野也低矮了許多。試著移動，卻發現原本修長的龍軀變成了一條細長的黑蛇。

此刻的她變得又黑又瘦，鱗片黯淡無光，渾身沾滿腥臭的泥漿，蜷縮在潮濕的草叢里，竟連吐信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怎么回事？”她試圖說話，卻只發出嘶嘶的聲音。更令她驚恐的是，她感受不到半點龍力，只有微弱的妖力在體內流轉。

莫非是渡劫失敗被詛咒，才會變成如此模樣?

青盞可是萬人之上的龍族公主，怎么會淪落至此……

還沒等她從震驚中回過神，一雙纖塵不染的白色靴子停在了面前。順著筆直的衣袍往上看，不是陌生人，而是張熟悉的面孔——云諫仙君。

也是整個三界中，她最討厭之人。

青盞絕望了，為什么要在最落魄之時遇見自己的死對頭。

“這是哪來的泥鰍精?”他皺眉看著地上這團黑乎乎的東西，語氣里滿是嫌棄，“真礙眼。”

青盞聽了這話，氣得渾身的鱗片都豎了起來，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刻薄嘴臭。

要是在平時，她早就跳起來和這個死對頭大打出手了。可現在她只能徒勞地扭動身體，試圖離那雙靴子遠一點。

云諫蹲下身，用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七寸提起來。青盞拼命掙扎，尾巴在空中甩出一道泥水痕，正好濺在他雪白的袖口上。

“快滾遠些，別弄臟了我這幽園的路。”云諫皺眉要將她甩出去，這時他的指尖卻因觸碰蛇身而亮起一絲幽蘭的火光。

青盞在心里破口大罵，要是眼神能殺人，云諫早就被她瞪穿幾個窟窿。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金光突然從云諫袖中飛出，徑直沒入她的額頭。

云諫被這光嚇了一跳，隨后撒手將它扔向地上。青盞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頭暈眼花。

云諫看著浮現在小黑蛇額頭的契約印記，這才反應過來，他剛剛誤觸了它的結契之處，那道金光正是他的契咒。

所以，他和這條蛇現在是主仆關系了。

青盞也看到剛剛發生了什么，云諫這笨手笨腳的蠢貨，竟然不小心跟自己結契，成了自己，哦不是，這條黑蛇的主人。

兩人一時無言，只有詭異的寂靜。

他們都心知肚明，靈契一旦成立，除非雙方自愿或一方死亡，否則……

一陣嘆氣聲后，云諫拎著尾巴把青盞倒提起來：“嗯……現在臟兮兮的不要緊，等我回家把你洗干凈就是了。”

看樣子，他似乎接受了這個事實。

青盞:我不接受！！

青盞被云諫塞進一個袖袋里，四周頓時一片黑暗。布料隨著云諫走動的節奏搖晃，她被顛得七葷八素，氣得用尾巴尖狠狠戳了幾下袖袋內襯。

“再亂動就把你扔去喂仙鶴。”云諫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嚇得青盞立刻僵住身子。

好他個云諫，竟然還敢威脅自己，只可惜自己現在的模樣還真奈何不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袖袋終于被打開。青盞被倒在一張玉石案幾上，那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哆嗦。

青盞打量了下四周，云諫的居所和他本人一樣冷清，除了必要的家具外幾乎沒什么裝飾。

“臟死了，快去洗干凈！”云諫掐了個訣，一道清光籠罩下來，還伴隨著水流。

青盞只覺得渾身一輕，那些黏糊糊的泥漿全都不見了，露出原本黑黑的，還會發亮的鱗片。

她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雖然還是條蛇，但至少干凈了不少。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狠狠掐滅。

堂堂龍族公主，居然在為變干凈而高興？

“竟然是條蛇么，不是泥鰍。”云諫驚訝道。

他不知從哪摸出個小碟子，往里面倒了點清水推到她面前：“喝吧。”

青盞扭過頭，用行動表示拒絕。開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接受死對頭的施舍？

“既然不喝就渴著。”云諫見她不動也不勉強，自顧自坐到書案前開始批閱文書。

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毛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青盞趴在冰涼的玉案上，漸漸覺得口干舌燥。那碟清水就在咫尺之遙，散發著誘人的光澤。

她偷偷瞄了眼專注工作的云諫，確定他沒在看這邊，這才一點點挪過去。就在她快要夠到水碟時，云諫突然輕咳一聲。青盞嚇得立刻縮回身子，結果因為動作太急，直接從案幾邊緣滑了下去。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云諫不知什么時候伸出了手，正好接住下墜的小黑蛇。他的手掌溫暖干燥，指腹有一層薄繭，蹭得鱗片微微發癢。

“笨手笨腳。”云諫把她放回案幾中央，這次直接把水碟推到她面前，“喝吧，別折騰了。”

青盞憋著一肚子火，但實在渴得厲害，只好低頭喝水。

你才笨手笨腳，我們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

青盞只好在心里無聲反抗他。

這水不知是什么靈泉，清甜可口，青盞覺得喝下去連身上的疼痛都減輕了不少。

“這才乖。”云諫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動作輕得像是怕把她碰碎了。

青盞猛的抬頭，差點咬到他的手指。誰要他夸了？誰要被他摸頭了？這個自以為是的家伙！

云諫似乎被她的反應逗樂了，嘴角微微上揚：“脾氣倒是不小。”

隨后收了笑，又對青盞道:“與你結契并非我所愿，但木已成舟無法改變，所以我會以主人的身份養育你，你也要知恩圖報，為我所用。明白嗎？”

青盞炸了:明白個鬼！你不愿意，難道我就愿意嗎？

只可惜他聽不見。

＊

東海龍宮深處，大祭司踉蹌著沖進大殿。他的聲音顫抖著，幾乎要跪倒在地：

“陛下不好了！公主她——渡劫失敗了！”

龍王正在批閱奏章，聞言，將手中的玉筆“啪”地一聲折斷，龍威瞬間爆發，震得殿內明珠搖晃不止。

“你說什么？”

龍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很清楚女兒修煉多年的實力，渡雷劫對她而言不過小事一樁，怎么可能會失敗?

大祭司額頭抵地，聲音發顫：“天劫的最后一道雷落下時，有人偷襲公主，那人拿一根骨矛刺向公主，老臣拼死阻攔，卻還是……”

“骨矛?莫非是魔族之人！”

龍王瞳孔驟縮，猛地站起，龍袍無風自動，“搜！把整個三界翻過來也要找到公主！”

消息如風暴般席卷龍宮，侍女們慌亂奔走，龍族將領緊急調兵，整個東海更是戒嚴。

二公主銀瑛聽完這個噩耗臉色煞白，“不可能……盞兒怎么會……”

隨后猙獰道：“你們一定要抓到刺客！給盞兒報仇！”

東海的祠堂中，幾位龍族長老在議論。

“若她真的隕落……”一名長老捋了捋長須，意味深長，“龍族繼承權，該重新議一議了。”

角落里，一名始終沉默的黑袍長老冷笑一聲：“暗流淵那位……怕是已經等不及了吧？”

在龍宮最偏僻的“暗流淵“，一道瘦削的身影靜靜立于漆黑的珊瑚叢中。

這里連最卑微的蝦兵都不愿靠近，因長期無人打理，水流中都彌漫一股著腐朽的氣息。

溟玄指尖把玩著一枚黑色鱗片——正是襲擊青盞的骨矛上脫落的殘片。

“姐姐啊姐姐……”他輕聲呢喃，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總是那么耀眼，連父王的目光都只追隨著你。”

“可惜，從今天開始……你的光芒，該熄滅了。”

“別怪我。”溟玄低笑，聲音陰冷，“誰讓你……擋了我的路呢？”

溟玄是東海龍王與一名鮫人奴婢所生的私生子，因血脈不純，自幼被冷落。

他天賦異稟卻不得重用，只能躲在陰影里，看著青盞受盡父王的寵愛，最后還要繼承他的皇位。

“龍族只認純血？呵……那我就讓純血的龍，一個接一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