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帶著腐爛腥氣的牙齒嵌進顱骨的劇痛，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還在林夜的耳道里嗡嗡回蕩。

仿佛他的腦漿下一秒就要被吸吮出去。

“呃啊——！”

林夜猛地睜開眼，喉嚨里擠出一聲短促、瀕死的嘶吼，像是溺水的人終于掙扎著浮出了水面。強烈的窒息感和顱骨被咬穿的幻痛讓他渾身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眼前沒有尸王那張腐爛扭曲、滴著黃綠色涎水的巨口，沒有昏暗破敗、充滿血腥和排泄物惡臭的廢棄地鐵通道。

只有一片白得刺眼的天花板，一盞簡約的吸頂燈，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檸檬味空氣清新劑的味道，還有身下柔軟得幾乎不真實的床墊觸感。

安寧得令人心頭發毛。

他像一具生銹的機器，極其僵硬地轉動脖子。視線掃過米色的墻壁，掛著幾幅抽象裝飾畫；干凈的書桌，上面放著一臺合著的筆記本電腦；半開的衣柜，里面掛著幾件洗得有些發白的T恤和牛仔褲……

這里是……他末日前租住的小公寓？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林夜猛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額頭、太陽穴、后腦勺……完好無損！皮膚溫熱，沒有破洞，沒有粘稠的血和腦漿。只有一層冰冷的、劫后余生的虛汗。

不是夢。那被尸王啃噬、顱骨碎裂的劇痛和絕望，真實得刻進了他的骨髓里。他回來了？

他幾乎是撲到床頭柜上，一把抓起那臺屏幕帶著幾道細小劃痕的舊手機。拇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狠狠按亮了屏幕。

刺目的白光短暫地灼燒著他的視網膜。

日期：【新紀元前 0天 00:10:37】

時間：【上午 08:49:23】

秒數還在無情地跳動：【08:49:24】、【08:49:25】……

距離上一世那場席卷全球、將人間拖入地獄的災難爆發，只剩下不到十一分鐘！

時間！他需要時間！需要物資！需要一切能在那個血肉磨盤里多活一秒的東西！

恐懼像冰水一樣澆遍全身，瞬間壓倒了重生的茫然和一絲絲荒謬感，化作一股燒灼肺腑的急迫。林夜像一根被強力彈簧崩開的鋼筋，從床上一躍而起。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撞得旁邊的椅子發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

他胡亂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連帽衛衣和工裝褲往身上套，拉鏈都沒拉到底，蹬上鞋柜旁那雙最結實耐穿的登山靴，鞋帶在手指翻飛間迅速系成死結。整個過程不超過十五秒。

沖出臥室，客廳的景象讓他沖刺的腳步猛地一頓。

蘇曉薇，他交往了半年多的女友，正坐在小餐桌旁，慢條斯理地用勺子攪動著面前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餐桌上還擺著一小碟醬菜，兩個煮雞蛋。她穿著柔軟的居家服，頭發隨意地挽著，晨光透過窗戶在她身上鍍了一層柔和的金邊，恬靜得像一幅畫。

這幅“歲月靜好”的畫面，此刻在林夜眼中卻比尸王張開的巨口還要驚悚。

“林夜？你干嘛呢？火燒屁股似的？”蘇曉薇抬起頭，蹙著眉看他，語氣帶著點被打擾的不悅，“早飯還吃不吃？粥都快涼了。”

“沒時間了！”林夜的聲音像是從砂紙上磨過，嘶啞干澀，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他根本沒看那碗粥一眼，目光像雷達一樣掃過客廳，一把抓起玄關鞋柜上那個容量最大的雙肩背包。

“什么沒時間？你早上有急事？”蘇曉薇放下勺子，疑惑更深了。

林夜沒回答，直接沖進狹小的廚房。拉開冰箱冷藏室的門，里面的冷氣撲面而來。他看也不看，手臂像鐵鏟一樣橫掃過去，將里面所有能即食的東西——幾盒密封的牛奶、幾包切片面包、幾根火腿腸、幾盒酸奶、幾罐午餐肉罐頭、甚至還有一小包黃油——一股腦地全掃進了背包里。動作粗暴，帶著一種末日拾荒般的瘋狂。

“林夜！你瘋了嗎？！”蘇曉薇終于意識到不對，尖叫著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他還在往包里塞東西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里，“你拿這么多東西干什么？我們中午又不出去！你弄亂了冰箱！快放回去！”

她的尖叫尖銳刺耳，充滿了不解和憤怒。那雙曾經讓林夜覺得清澈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對他“發瘋”行為的指責。

一股冰冷的煩躁瞬間攫住了林夜。前世最后幾年在生死邊緣掙扎的記憶碎片轟然涌入腦海：為了半塊發霉的面包背叛隊友；為了干凈的水源像野獸一樣互相撕咬；看著熟悉的人在絕望中變成行尸走肉……那些深入骨髓的饑餓、背叛、失去的痛苦，讓眼前這“豐盛”早餐和女友的斥責顯得無比諷刺和可笑。

“放手！”林夜猛地一甩手臂，力道之大，直接將蘇曉薇甩得踉蹌后退，撞在餐桌邊緣，桌上的粥碗晃了晃，濺出幾滴滾燙的米湯。

“你……你打我？”蘇曉薇捂著被撞疼的腰，眼睛瞬間紅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聲音帶著哭腔和尖利，“林夜！你神經病啊！為了這點吃的你至于嗎？外面超市多的是！你……”

“外面馬上就要沒有了！”林夜低吼著打斷她，眼神冷得像冰封的荒原，里面沒有絲毫溫度，只有一種近乎絕望的緊迫，“不想死就跟我走！立刻！馬上！”

那眼神太陌生，太可怕，充滿了蘇曉薇完全無法理解的瘋狂和一種……令人心悸的預知感？她被這眼神釘在原地，一時忘了哭喊，只剩下茫然和一絲被震懾的恐懼。

林夜不再看她。他拉上背包拉鏈，沉重的分量壓得肩膀一沉。這還不夠，遠遠不夠！他目光掃向廚房角落那箱還沒拆封的瓶裝礦泉水，毫不猶豫地彎腰，雙臂肌肉賁起，低吼一聲，將那箱水硬生生扛在了另一側肩上。幾十斤的重量瞬間壓得他身體晃了晃，但他咬緊牙關穩住了。

他撞開還僵在原地的蘇曉薇，沖向房門。擰開門鎖，拉開防盜門——

“林夜！你給我站住！你把話說清楚！你這混蛋！”蘇曉薇終于從震驚和恐懼中回過神，帶著哭腔的尖叫追了出來。

林夜充耳不聞。他扛著水和背包，像一頭負重的蠻牛，沖下老舊居民樓狹窄的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激起沉重的回響，砰砰砰地砸在心頭。

沖出單元門，初夏上午的陽光有些晃眼。小區里很安靜，晨練的老人們大多已經回家，只有幾個帶著孩子的媽媽在樹蔭下閑聊，偶爾有車輛駛過小區門口的主干道。一切都正常得詭異，帶著一種暴風雨前令人窒息的寧靜。

距離最近的大型社區超市“惠萬家”，在小區西門對面，步行大約五分鐘。

林夜扛著水和背包，開始狂奔。沉重的負擔讓他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肺部火辣辣地疼，汗水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衛衣。但他不敢停，一秒都不敢！時間仿佛化作了實體，在他身后瘋狂追趕，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倒計時的喪鐘。

【08:53:11】、【08:53:12】……

他沖進“惠萬家”超市入口，自動感應門遲鈍地滑開，一股混雜著生鮮、熟食、洗滌劑和中央空調冷氣的復雜氣味撲面而來。周末上午，超市里人不少，推著購物車的主婦，結伴的學生，悠閑挑選商品的老人，收銀臺前排著不算長的隊伍。廣播里播放著舒緩的輕音樂。

這末日前的煙火氣，此刻在林夜眼中卻充滿了死亡倒計時的荒誕感。

他目標極其明確，無視所有投來的詫異目光，扛著水和背包，像一顆失控的炮彈，直接沖向超市最里面——生存物資區！

壓縮餅干！高熱量巧克力！肉罐頭！魚罐頭！真空包裝的鹵蛋、豆干！鹽！糖！復合維生素片！急救包！酒精！紗布！打火機！防風火柴！多功能軍刀！強光手電筒！備用電池……

林夜的手快得出現了殘影。他粗暴地將貨架上的商品掃進旁邊一輛空置的大型購物車，根本不在乎包裝是否被壓壞，也不在乎價格標簽。金屬貨架被他撞得哐當作響，商品噼里啪啦地掉進車里，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喂！你干什么呢？！”一個穿著紅色馬甲的年輕男理貨員聽到動靜，皺著眉頭快步走過來，試圖阻止，“買東西也不能這么拿啊！都弄亂了！損壞要賠償的！”

“滾開！”林夜頭也不抬，手臂猛地一揮，將理貨員伸過來的手格開。那力道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兇狠，理貨員被推得一個趔趄，撞在旁邊的貨架上，滿臉驚愕和憤怒。

“神經病吧這人！”“保安！保安呢！”周圍零星響起了顧客不滿的議論和驚呼。

林夜置若罔聞。他的購物車已經塞得冒尖，幾乎無法推動。他丟下這輛，又一把拽過旁邊另一輛空車，目標轉向旁邊的飲用水區——桶裝水！更大容量的瓶裝水！

時間！時間！【08:57:48】！

“林夜！你給我停下！你這個瘋子！”

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叫從入口處傳來。蘇曉薇竟然追到了超市！她氣喘吁吁，頭發凌亂，臉上還掛著淚痕，指著林夜，聲音因為激動和羞憤而尖利得變了調：“大家快看啊！他搶劫！他瘋了！快抓住他！”

這一嗓子如同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引爆了超市里本就有些緊張的氣氛。

“搶劫？”

“快報警！”

“抓住他！”

人群騷動起來。幾個膽大的男顧客和聞訊趕來的兩名保安（一個身材敦實，一個略顯瘦高）迅速圍攏過來，堵住了林夜推著第二輛滿載購物車試圖離開的路線。敦實保安手里還拿著橡膠警棍，神色緊張而嚴厲。

“先生！請立刻停下你的行為！放下東西！否則我們報警了！”敦實保安大聲呵斥，警棍指向林夜。

林夜猛地停下腳步，胸膛劇烈起伏，汗水順著鬢角滑落，滴在購物車冰冷的金屬邊框上。他抬起頭，眼神掃過圍攏的人群，掃過憤怒的蘇曉薇，最后定格在那兩個保安身上。那眼神里沒有慌亂，只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般的兇戾和一種……令人心頭發涼的悲哀？

“報警？”林夜的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嘈雜，“好啊，打啊！看看是警察來得快，還是……”

他話未說完。

“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刺穿了超市的背景音樂和人群的喧囂！聲音的來源，是靠近超市入口的生鮮區！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08:59:01】。

超市里所有的聲音——廣播音樂、顧客的議論、保安的呵斥、蘇曉薇的哭喊——瞬間消失了。幾百道目光齊刷刷地、帶著茫然和驚愕，循著那恐怖的慘叫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