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是我和池軒結婚的十周年紀念日。

忙活了兩個小時，我做了一桌子十道菜，但等池軒到家，迎接我的卻只有責備。

“江薇薇，你早說還是這么幾道菜，今個我就不回來吃了！”

他隨手把外套甩在沙發上，也不洗手，拿根筷子就在菜里面扒拉。

“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跟你過的這些年！人家吳哥老婆天天換著花樣做東西，你再瞧瞧你！做十年了，還是這些雞鴨魚！”

心中涌上幾絲委屈，礙于今天日子的特殊性，我假裝沒聽見，勉強自己扯出一個笑。

“池軒，今個是咱倆的結婚紀念日，你猜我給你準備了什么？！”

我彎腰從椅子邊拿起個盒子，盒子里面是我精心挑選的領帶和手表。

為了讓這份禮物看起來更加精美，連盒子最外面絲帶上的蝴蝶結，都是我換了好幾種樣式才定下包好的。

為此，我不知道在網上看了多少教程，用廢了多少條絲帶。

可池軒只是拿在手里掂量兩下，隨即不屑地撇嘴說道：“得了，你們女人有空做這些沒用的，不如安下心好好研究研究怎么把菜給做好！要不你送我再貴的東西又有什么意義？！”

說完，他放下筷子，返回門口換好拖鞋，進廁所關上了門。

我這才發現他從剛才進門起一直沒換過鞋，從門口到餐廳延伸出來一條黑色的腳印痕跡，在木色地板上尤為明顯。

按壓下內心的情緒，我把地板清理干凈。

做好一切時，池軒已經坐到桌前開始吃飯。

我重新洗好手，把兒子帶到餐桌前坐好，自己則慢慢挪到椅子上。

整個過程下來，池軒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像我一樣，準備好紀念日的禮物送給我。

心中的苦澀猶如河水一般將我淹沒，放入嘴中的菜我察覺不到半點滋味，如同嚼蠟。

突然，我感覺自己喉嚨一陣劇痛，好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一般。

看向手上的筷子，上面還有吃剩一半的魚肉。

我立馬反應過來自己是被魚刺卡住了，趕忙對著面前的碗開始干嘔。

池軒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他馬上從座位上彈起來，可說出的第一句話卻讓我心中一涼。

“江薇薇！你沒看見我在吃飯么？！你存心惡心人是不是？！”

窒息和恐慌如同潮水一般向我涌來，我沒空解釋，連連擺手叫池軒把廚房的醋拿來遞給我。

此時他也反應過來我身上發生了什么，可他并沒有照我說的做，而是大笑出聲。

“江薇薇，被魚刺噎住了吧？你說我讓你研究點別的菜，你非不研究！有今天這個結果，不都是你自找的么？！”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以前聽人家說做壞事都有報應，一直沒見過真的，今個算是看到現場版了！這算不算現世報來得最快的一次？啊？江薇薇？”

他語氣中滿滿的惡意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從沒認清過這個人。

趁著還能說出話，我懇求道：“池軒，我現在難受的不行，求你趕緊幫我把醋拿過來吧！”

“不拿不拿，我笑累了，沒力氣過去！”

池軒捂著肚子癱坐在椅子上，沒有一點要動彈的意思。

沒辦法，我只能強忍著劇痛，扶著桌子和墻面，一路走到廚房。

害怕顛簸導致魚刺進入喉嚨更深處，我大步都不敢邁，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可等灌了大半瓶醋依舊沒有效果后，我心中的恐慌瞬間到達了極點。

無奈之下，我只好再次求助池軒，讓我幫我撥打救護車電話。

池軒正拄著胳膊好整以暇看著我，見我叫他，立刻裝模作樣開始摸起身上的口袋。

摸了一會他忽然一拍腦門。

“差點忘了！我手機放屋里充電了！你自己打吧，我怕充電時候打以后手機就不好用了！”

他像是被自己蹩腳的理由逗樂了，說完噗嗤一聲立馬捂住嘴。

灰敗的無力感盈滿全身，我再沒說出半個字，用身邊的工具努力開始自救。

終于，在對著洗手池嘔吐了幾分鐘后，魚刺終于被我吐了出來。

見我好轉，池軒輕飄飄落下一句話。

“江薇薇，你把廚房搞得這么臟，這幾天我就不回家吃了，一回來我就要想到今天的場景，反胃！”

2.

我直起身子，背對著池軒，看向廚房的窗戶。

外面春暖花開的景象和屋內窒息般的安靜一對比，諷刺感尤為強烈。

一片寂靜中，從餐桌的另一頭，忽地又響起一陣笑聲。

我扭頭看去，只見兒子坐在靠背椅上，學著池軒的樣子，指著我笑得正歡。

見此情景，池軒對著兒子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我的兒子！小瑞，你是不是也覺得你媽剛才特搞笑，像是馬戲團的小丑一樣？”

“小丑！小丑！”

兒子被夸得仰起腦袋，身體興奮地扭動著。

“我媽是小丑！”

笑了一會池軒累了，招呼我說道：“得了江薇薇！你都處理完就別站著了！剛才整這么一檔子事菜都涼了！把菜熱熱去，我和小瑞還沒吃完呢！”

忍住涌到眼角的淚水，我盡量保持聲音平穩回道：“我身體不舒服回屋躺著了，你們要吃自己熱吧。”

走出沒幾步，我聽到池軒在身后抱怨。

“不就是卡根魚刺么！又沒出人命，還得回屋躺會兒，你們女人可真夠矯情的！”

關上房門，我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像是被卸掉一般，瞬間沒了精神。

癱倒在床上，我回想今晚發生的事，腦中一直有幾個字在轉動。

“這樣真的值得么？”

無意識念叨出聲，我用盡力氣直起身，眼睛不自主地瞥向床對面。

墻上正中心放著我和池軒的結婚照。

照片上兩個人笑得很開心，池軒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我的方向，眼中滿是深情。

曾幾何時，我和池軒也過過一段蜜里調油的日子。

我們相識于同一所大學，彼時他讀軟件工程，我學習服裝設計。

在校籃球比賽中，我們兩個的專業撞上。

我去賽場幫自己班加油，眼睛卻一直盯著池軒的方向。

雖說那場比賽我們班輸得很慘，但池軒矯健的身姿也就此刻進了我的腦海。

池軒不缺追求者，我有心跟他發展一段關系，但礙于自卑，一直沒開口。

沒想到某天池軒竟然主動加了我的聯系方式，約我出去吃飯。

出去幾次后，池軒靦腆地表示暗戀我許久，問我可不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我內心竊喜，可還是覺得自己是女生應該矜持一些，當下跟池軒說要考慮幾天就匆匆回了寢室。

就從那次表白以后，只要和池軒見面，他都會或多或少帶著幾件小禮物討我開心。

變著法子找借口塞到我手里。

什么見面一百天紀念，我陪他吃飯第十次的酬勞等等。

一來二去，我們就走到了一起。

畢業后他被當地的一間知名游戲公司錄取，我也在同年找到了自己心儀的工作。

又過去一段時間，池軒選擇在我們四周年的交往紀念日上跟我求婚。

3.

那天他斥巨資包下了整間餐廳，瞞著我把最好的朋友都叫到了附近。

餐廳布置的很溫馨，進來的一路都是鮮花和地毯。

親友們站在兩側迎接我進門，池軒則穿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球服捧著一束鮮花沖著我笑。

那一刻，我覺得就算當下最火的男明星也沒有他好看。

婚后池軒覺得我出去工作太累，就讓我辭職在家休息，他的工資足夠養活我們兩個。

沒多久，我發現自己懷孕了，告訴池軒后，他特別開心，抱著我轉了好幾圈。

他說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跟我結婚，有個屬于我們兩個的孩子。

如今所有愿望都實現了，就是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我堵住他的嘴，不讓他說那些不吉利的話，卻被他借此纏住在房間里親了好一會。

我本以為日子會這樣一直幸福地過下去，可慢慢的，一切開始改變。

我不知道這種改變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但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盡管開始的鑰匙不在我手里，但結束的號角可以隨時由我吹響。

拉開床頭柜的第一層，那里放著我和池軒的結婚證。

放在這里是池軒要求的，他說這樣可以隨時拿出來欣賞，告訴自己娶到了全世界最好的老婆，警示自己要全心全意對老婆好。

看著結婚證上的日期，我覺得無比諷刺。

一個曾經連交往紀念都會銘記于心的人，現在，卻連結婚紀念日都會敷衍對待。

甚至，對于我面臨的困境，他也只會嘲笑，連伸手的打算都沒有。

正想著，房門猛地被人推開。

我慌亂擦掉不知何時落下的眼淚，面前突然被人塞了一樣東西。

是個連外包裝都沒有的小盒子。

“江薇薇，我剛才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看你現在哭哭唧唧成什么樣子？！”

池軒漫不經心說道：“結婚紀念日我沒忘啊！不就是想要禮物么？喏，你自己看吧！”

打開盒子，等看清里面的東西后，我忍不住大笑出聲。

池軒以為我很高興，炫耀式地拍了拍胸口。

“你看，你老公我對你還是不錯的吧！知道你喜歡大海，特意去給你定做的項鏈！”

我彎著腰，邊笑邊擦眼角流下來的淚。

半晌，我終于冷靜下來。

低垂著頭，我沉聲說道：“池軒，我們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