鎂光燈如暴雨般傾瀉而下，T臺盡頭那套名為“星河倒影“的珠寶在模特鎖骨間流轉著冷冽的光芒。桑渝站在后臺監控屏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內側那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這是她緊張時的小動作。

“最后三十秒。“耳機里傳來制作人緊繃的聲音。

她深吸一口氣，香檳色的真絲禮服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這套禮服是她特意為今天選的，與壓軸作品采用相同的月光石元素，在燈光下會泛出朦朧的藍暈。完美得近乎刻意。

“桑老師，媒體區已經沸騰了。“助理小林捧著平板擠過來，屏幕上實時滾動著各國語言的贊美之詞，“Vogue主編剛剛發推說這是近五年最佳......“

桑渝輕輕抬手打斷她，目光鎖定在即將登場的最后一位模特身上。烏克蘭女孩娜塔莎戴著那套耗費她三個月心血的項鏈——九百多顆微型藍寶石通過特殊的金屬網格串聯，隨著步伐會產生類似星河流動的視覺效果。

“呼吸。“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嗓音，一杯冒著熱氣的茉莉花茶遞到眼前。經紀人林萱總是能在她繃到極限時出現，“你的完美主義要咬碎后槽牙了。“

桑渝接過茶杯，熱氣氤氳中看著自己的作品在掌聲雷動中完成終場展示。按照流程，她現在應該帶著得體微笑上臺謝幕，接受時尚界新一輪的頂禮膜拜。

但某種積蓄已久的東西突然決堤。

“我有個決定。“她放下茶杯，瓷器與化妝臺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林萱的眉毛剛皺到一半，桑渝已經摘下耳機走向通往T臺的階梯。聚光燈立刻捕捉到她窈窕的身影，掌聲瞬間拔高八度。她保持著無懈可擊的微笑，卻在接過主持人話筒的瞬間，感覺到某種東西正在從體內抽離。

“感謝各位十五年來的支持。“她開口，中文與法語交替進行，聲音比想象中平靜，“今天這場秀將是我職業生涯的休止符。“

臺下驟然寂靜，隨即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閃光燈瞬間密集了三倍，桑渝能感覺到林萱在后臺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需要重新尋找......“她停頓片刻，指尖再次觸碰那道疤痕，“......讓我繼續創作的理由。“

說完這句近乎任性的話，她優雅鞠躬，轉身時香檳色裙擺劃出銳利的弧線。后臺通道里已經亂作一團，林萱舉著不斷震動的手機追上來，臉上寫滿職業危機。

“你知道剛才那句話會讓股價跌多少嗎？“林萱壓低聲音，“董事會那群老頭子會......“

“幫我訂回國的機票。“桑渝解開束腰的隱形綁帶，終于能暢快地呼吸，“就明天。“

“至少先開個記者會......“

“不。“桑渝從化妝臺上拿起那個磨損嚴重的素描本，扉頁上褪色的高中校徽隱約可見，“我要回S市。“

林萱突然沉默。作為大學起就形影不離的閨蜜，她太清楚那個地名意味著什么。十五年前，十七歲的桑渝就是從那里帶著一箱素描本和半成品珠寶設計，突然轉學去了米蘭。

“因為季衍？“林萱試探道。

桑渝的手指在素描本某頁停頓——那里夾著一張老照片，籃球場邊穿校服的少年側影被反復摩挲得發白。她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合上本子。

窗外，慶功宴的香檳塔已經搭建完畢，晶瑩的酒杯折射著埃菲爾鐵塔的燈光。桑渝解開項鏈放進保險箱，金屬扣合上的聲音像某種宣告。

“告訴他們，我需要......“她望著鏡中妝容精致的自己，突然用卸妝棉狠狠擦掉眼角閃粉，“......一場徹底的消失。“

助理慌張遞來的平板上，她退圈的消息已經沖上全球熱搜第三。標題下方，那張偷拍于后臺的照片里，她凝視素描本的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與平日雷厲風行的“冰雪女王“形象判若兩人。

桑渝沒有再看第二眼。她脫下價值連城的禮服，換上洗得發白的棉麻襯衫和牛仔褲，從員工通道悄然離開。夜風吹散她隨意扎起的黑發，也帶走了最后一絲香水味。

在塞納河畔的長椅上，她終于打開關機三小時的手機。父親十七個未接來電上方，是條剛彈出來的行業新聞：《衍創科技宣布進軍智能珠寶領域，CTO季衍親自帶隊》。

配圖中，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在簽約儀式上握手。高清鏡頭清晰地捕捉到他抬起的手腕——那里戴著一條與商務裝扮格格不入的、褪色的手工編織手鏈。

桑渝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巴黎的夜風突然變得凜冽。十五年了，那條用五毛錢塑料珠和棉線做成的手鏈，居然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