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行的燈光太亮了。

宋晚意跪在后臺走廊的大理石地面上，膝蓋被碎瓷片硌得生疼。她死死盯著地上那攤青花瓷碎片，耳邊嗡嗡作響。

“宋小姐，乾隆年間的琺瑯彩花瓶，市價兩千八百萬。“李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黏膩的笑意，“您就是把自己拆了賣器官，也賠不起吧？“

她攥緊掌心，指甲深深掐進肉里。瓷片邊緣的釉色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像極了三年前父親跳樓那晚，傅氏大廈玻璃幕墻反射的月光。

“我...可以分期...“

“分期？“李總突然蹲下來，肥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不如簽了這份合約？做我的人，債務(wù)一筆勾銷。“

合約紙頁擦過她臉頰的瞬間，走廊盡頭突然傳來腳步聲。

噠、噠、噠。

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聲響，像精準的秒針。宋晚意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這個腳步聲，她曾在無數(shù)個噩夢里聽見。

“三千萬，我替她還。“

低沉的聲線像冰刀劈開空氣，李總的手猛地縮回。宋晚意看見自己蒼白的臉倒映在來人锃亮的鞋尖上，那上面還沾著一滴她的血。

“傅...傅總？“李總的聲音突然變了調(diào)。

黑色西裝褲包裹的長腿停在她眼前，佛珠碰撞的輕響讓宋晚意脊椎發(fā)麻。她緩緩抬頭，正對上傅淮琛垂下的目光。

三年了，這個男人連睫毛的弧度都沒變。丹鳳眼里凝著終年不化的冰，下頜線像被刀削出來的。當(dāng)年他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在宋氏破產(chǎn)文件上簽下名字。

“起來。“他伸出手，腕間那串黑曜石佛珠泛著冷光。

宋晚意沒動。她看見傅淮琛無名指上的鉑金戒圈——聽說上個月傅林兩家聯(lián)姻的消息傳得滿城風(fēng)雨。

“傅總何必多管閑事？“她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一個花瓶而已，不值得您破戒。“

傅淮琛忽然笑了。他摘下手套，修長的手指撫上她頸側(cè)，那里有塊瓷片劃出的血痕。“宋晚意。“拇指重重碾過傷口，疼得她發(fā)抖，“你以為我在救你？“

佛珠突然壓上她鎖骨，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我是來收利息的。“

拍賣行的空調(diào)冷氣突然變得刺骨。宋晚意看見他身后助理打開的支票簿，龍飛鳳舞的簽名和當(dāng)年如出一轍。

“帶走。“傅淮琛轉(zhuǎn)身時，西裝后擺掃過她顫抖的手指，“從今天起，你的每一分鐘都屬于我。“

走廊燈光在他背影上切割出鋒利的陰影。宋晚意突然想起十八歲生日那天，傅淮琛也是這樣走進宋家花園，把摔碎膝蓋的她抱起來。

那時他說的卻是：“晚晚別怕。“

助理遞來羊絨大衣時，她摸到內(nèi)襯口袋里硬物——半枚染血的琉璃紐扣，和她鎖在出租屋抽屜里的那半枚，剛好是一對。

———

黑色邁巴赫穿過雨幕，宋晚意盯著車窗上扭曲的霓虹光影。車載香薰是雪松混著佛手柑的味道——和傅淮琛大學(xué)時常穿的那件大衣一模一樣。

“宋小姐，您的濕巾。“

副駕的助理遞來燙金包裝的消毒巾，她沒接。后視鏡里，傅淮琛正在看財報，iPad冷光映得他側(cè)臉像尊雕塑。三小時前他在拍賣行說的話還在耳邊炸響——「你的每一分鐘都屬于我」。

車子突然急剎。宋晚意踉蹌間撞進檀香味的懷抱，傅淮琛的佛珠硌在她腰窩。

“投懷送抱？“他指尖掠過她后頸，“比三年前熟練。“

宋晚意猛地推開他，卻看見窗外根本不是預(yù)想中的酒店。鑄鐵大門緩緩打開，蒼白的月光下，傅家老宅像頭蟄伏的獸。

“為什么帶我來這里？“她聲音發(fā)顫。這是父親當(dāng)年跪了一夜的地方。

傅淮琛解開袖扣，露出腕間猙獰的疤痕：“你以為我會讓你臟了我的其他房產(chǎn)？“

主臥浴室水聲停了。宋晚意攥著睡衣站在走廊，墻上掛著她十八歲畫的肖像——被傅淮琛用鋼筆劃爛了臉。管家說這宅子三年沒人住，可梳妝臺上她的發(fā)卡居然一塵不染。

“進來。“

隔著門，傅淮琛的聲音混著剃須膏的薄荷味飄出來。她推門看見他赤著上身，腰腹肌肉上蜿蜒著道新傷疤，像條蜈蚣趴在舊傷旁邊。

“看夠了嗎？“他突然轉(zhuǎn)身，水珠順著喉結(jié)滾落，“還是說...“手掌撐在她耳側(cè)，“宋小姐在對比和記憶中有什么區(qū)別？“

宋晚意別開臉，卻被他掐著下巴轉(zhuǎn)回來。傅淮琛拇指摩挲著她結(jié)痂的頸側(cè)傷口：“李志明碰你哪里了？這里？“手指下滑到鎖骨，“還是這里？“

“你明明知道花瓶是他設(shè)計的——“

“所以呢？“他突然撕開她衣領(lǐng)，紐扣崩落在地，“當(dāng)年教你鑒寶，沒教過怎么鑒人？“

梳妝鏡映出她后背的鳳凰紋身——大學(xué)時傅淮琛親手設(shè)計的圖樣。現(xiàn)在他的唇貼在翅膀上，說出的話卻淬著毒：“明天開始，你負責(zé)鑒定地下室的藏品。“

凌晨三點，宋晚意撬開了地下室的門。

手電筒照出滿墻保險柜，其中一個閃著綠光——指紋鎖上還沾著血漬。她顫抖著把拇指按上去，柜門彈開的瞬間，血腥味撲面而來。

里面是件染血的校服。

傅淮琛高中時的制服，胸口別著宋家定制的琉璃紐扣。而別針上掛著小標簽，打印日期是父親跳樓前三天：【她終究會回到我身邊】

“滿意你看到的嗎？“

身后響起輪椅碾過地板的聲音。宋晚意轉(zhuǎn)身時手電筒墜落，照亮了坐在輪椅上的傅家老管家——他的雙腿自膝蓋以下空空蕩蕩。

“三年前那晚...“老人渾濁的眼里涌出淚水，“傅先生為了救您父親，被自家保鏢打斷了腰椎。“

雷聲炸響，宋晚意看見傅淮琛站在樓梯陰影里，手里拿著她剛掉的發(fā)卡。

“現(xiàn)在明白了？“他彎腰拾起校服，傷口撕裂的血染紅琉璃紐扣，“你欠我的，遠不止一個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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