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蟬鳴裹挾著潮濕的熱浪，蘇灼把最后兩盒臨期酸奶塞進冰柜時，玻璃門上的水霧正順著她凍得發紅的手指往下淌。便利店冷氣開得很足，后背卻滲出一層薄汗——這已經是今晚第三次補貨。

“叮咚——”自動門開啟的機械音刺破凌晨兩點的寂靜。

“要一盒創可貼”。低沉的男聲從貨架后傳來，帶著砂紙打磨金屬的粗糲感。

蘇灼直起身時后腰撞在冰柜邊緣，金屬拉鏈在寂靜中發出“咔噠”輕響。她看見男生倚在計生用品貨架旁，黑色耳釘在冷白燈光下泛著寒光，校服領口松垮地露出半截鎖骨，上面蜿蜒著暗紅色結痂的抓痕。

“創可貼在收銀臺左側第三層”。她低頭繼續整理酸奶生產日期，凍僵的手指在碰到某個冰涼物件時猛地縮回。一枚銀質打火機躺在草莓味酸奶盒之間，機身上“C.Y.”的刻痕被冰霜覆蓋。

腳步聲停在收銀臺前，帶著血腥氣的陰影籠罩下來。蘇灼抬頭看見男生正在拆創可貼包裝，骨節分明的手指關節處綻開鮮紅的傷口，暗紅血珠滴落在收銀臺的大理石紋路上。

“十二塊五”。她掃過條形碼，余光瞥見對方校牌上被劃花的名字。江野，高三七班。這個名字上周剛出現在校園論壇的打架處分通報里。

硬幣叮叮當當落在臺面上，有幾枚滾到冰柜邊緣。蘇灼蹲下身去撿，突然聽見冰柜后傳來細微的“咔嚓”聲，她轉頭望去，只看到貨架縫隙間一閃而過的手機鏡頭反光。

“你在拍什么”？她猛地站起來，后腦勺撞在冰柜把手上。

江野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帶著血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少年掌心滾燙的溫度與冰柜寒氣在她皮膚上形成奇異的溫差，蘇灼看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微微顫動：“別動”。

他另一只手越過她肩膀，從冰柜頂層抽出一盒草莓圖案的創可貼，這個動作讓兩個人幾乎貼在一起，蘇灼聞到他身上混合著薄荷煙和鐵銹味的復雜氣息。

“這個止血更快”。他把新拆的創可貼按在滲血的手指上，轉身時校服下擺掃過收銀臺的硬幣堆。一枚五角錢硬幣掉進冰柜底部，在零下十八度的寒氣中迅速結霜。

自動門關閉的瞬間，蘇灼看見江野在校服口袋里摸索著什么。玻璃門外暴雨傾盆而下，少年修長的身影在路燈下碎成模糊的光斑。

凌晨三點十七分，校園論壇突然爆出熱帖。標題用加粗紅字寫著：“校霸夜會貧困生？直擊江野便利店調情現場！”置頂照片里，江野正俯身貼近穿便利店制服的女生，女生仰起的側臉被冰柜冷光鍍上一層青白。

蘇灼關掉手機時，指腹還停留在照片里江野的右手——那道新鮮的傷口邊緣隱約可見暗藍色傷痕，像某種化學試劑的灼傷。窗外驚雷劈開夜空，她打開儲物柜最里層的鐵盒，父親穿著救護車司機制服的照片被雨水打濕了邊角。

晨讀課鈴響前五分鐘，教導主任帶著論壇截圖沖進教室，蘇灼望著公示欄里被取消的獎學金名單，突然想起昨夜江野撕創可貼包裝時，食指內側有道月牙形舊疤——和父親車禍現場照片里，那個死死攥著方向盤的男人手上的傷疤一模一樣。

冰柜底部那枚凍住的硬幣在晨光中泛著幽藍，而監控錄像顯示，凌晨兩點零七分的畫面有十九秒雪花噪點，在那些跳動的灰色像素里，江野的銀質打火機正在融化最后一粒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