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八班的木門還帶著昨夜的潮氣，推開門的瞬間，油墨與粉筆灰的氣息混著煤爐煮紅薯的甜香撲面而來，我們都結束了這七天在六點五十前到教室搶座位的瘋狂舉動。終于在昨晚的晚自習，班主任老朱安排好了座位，我和勾占單擁有了第二排第二桌的位置，桌面右上角那道三厘米長的劃痕，成了我的專屬坐標。

廖賢艷的搪瓷杯在早讀五分鐘前磕在課桌上。她總是喜歡扎著高馬尾，把校徽別在胸口第二顆紐扣，此刻正從書包里掏出用報紙裹著的烤紅薯，橘紅色的薯瓤在晨光里像跳動的小火苗：“兩位大小姐，小的給你倆帶的早餐”勾占單的筆尖在課本上畫的卡通老班還頂著夸張的爆炸頭，頭也沒抬的接過紅薯說道：“不枉我昨天給你抄那么多英語作業，”她的長發被秋風揉得翹起，卻不忘從抽屜里摸出水果硬糖塞給我們。糖紙在陽光下泛著孔雀藍的光。

數學課的沉悶總在午后兩點達到頂峰。黑板上的集合無限放大，像道未愈合的傷口，盯著集合性質標處的紅圈，在全班昏昏欲睡的一刻。“報告”聲音打破了全班的沉寂。兩道頎長身影被鍍上金邊。那個穿黑色衛衣的男生就這樣晃進門來，黑色衛衣裹著他清瘦的骨架，碎發沾著幾滴汗珠，額角的創可貼在陽光里泛著白，像片倔強的花瓣，那單眼皮在從門外斜射進來的光束里，慢悠悠地瞇成兩道細縫，眼尾卻好似不經意般微微上挑，帶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痞氣。他沒穿校服，黑色牛仔褲上蹭著淺灰的粉筆灰，腳步在講臺前頓了頓，刻意放輕的動作讓我想起老巷里偷吃魚干的花貓。

“龍春平，龍興亮，剛開學你倆就曠課三天，”再這樣下去你倆都別來了。”班主任的教鞭敲得講臺響，整個教室的呼吸都凝滯了，男生懶洋洋地抬頭，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隨著眼瞼開合輕顫，倒像是故意用慵懶的姿態，將眼底的不以為意掩了又露。任由班主任在那里滔滔不絕的說教，那些話語卻仿佛穿過他周身浮動的塵埃，輕飄飄散在空氣里，激不起他眼中分毫漣漪。終于在下課鈴聲響起的那一刻，班主任才揚長而去。緊繃的氣氛終于緩和了下來，只剩粉筆灰在斜切的陽光里浮沉如星子。還有他從我身旁經過時帶著的風混著極淡的煙草味——后來才知道，那是他躲在學校假山后偷偷抽的“黃果樹”香煙，混著秋日午后曬暖的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