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年的春分來得格外早。沈府后院的海棠剛結出花苞，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暖風催開了滿樹紅云。

“姑娘快些，太子殿下的車駕已到二門了！“侍女捧著鎏金纏枝托盤疾步走來，盤中那盒新貢的螺子黛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幽藍。

沈知微端坐在菱花鏡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暗藏的匕首。銅鏡映出窗外紛揚的海棠花瓣，像極了三日前父親戰甲上未干的血漬。她忽然想起那個被夜風送進閨閣的密報——太子親筆所書的聘禮單上，赫然列著西域進貢的“孔雀膽“。

“微妹妹。“

珠簾被玉旒撩起的脆響驚醒了她的思緒。鏡中突然多出一道玄色身影，十二毓白玉珠冕旒后，少年太子眉眼如畫。李景桓身上沉水香混著未散的朝露氣息，右手還保持著掀簾的姿勢，左手卻已自然地接過侍女手中的螺子黛。

“殿下。“她欲起身行禮，卻被輕輕按在繡墩上。銅鏡里映出他修長的手指，拈著黛筆在她眉間細細描畫。筆尖游走時帶起細微的酥麻，像幼時他們偷偷溜去曲江池畔，被初春的柳枝拂過面頰。

“這螺子黛...“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摻了朱雀血吧？“

滿室侍女霎時跪了一地。窗外海棠突然紛紛墜落，砸在青磚上發出細碎的聲響。李景桓的筆尖懸在她眉梢，忽然低笑出聲：“微妹妹還是這般敏銳。“他俯身靠近她耳畔，冕旒的玉珠擦過她頸側，“就像七歲時，你總能找到我藏在含元殿的蜜餞。“

沈知微猛地折斷黛筆。斷裂處滲出的不是尋常黛粉，而是暗紅色的細沙。“父親說...“她將染血的指尖抵在他唇間，“天家聘禮里藏著鴆羽呢。“

李景桓就著這個姿勢舔去她指尖殘黛。殷紅的舌掠過染血的指甲，在唇角拖出一道妖異的碧色。“真苦。“他蹙眉輕笑，喉結滾動間，那些帶著鐵銹味的粉末已盡數咽下，“比當年你喂我吃的黃連還苦。“

窗外突然傳來欽天監急促的鐘聲。沈知微透過殘破的海棠花影望去，正看見紫微垣方向有兩顆赤星相撞，爆發出刺目的白光。她藏在袖中的匕首突然發燙——那是父親臨終前交給她的隕鐵所鑄，此刻竟與天象共鳴。

“雙星犯紫微...“李景桓忽然攥住她握刀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腕骨。冕旒垂下的玉珠簾后，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沈知微掙開他的手，反手將半截斷黛插入自己發髻。鋒利的斷面劃破頭皮，鮮血順著鬢角流到下顎，像一道未畫完的胭脂。“意味著...“她仰頭直視那顆越來越近的赤星，“從今日起，殿下與我...“

話音未落，天空中相撞的雙星突然炸開。無數燃燒的碎片墜向長安城，其中最大的一塊正朝著沈府后院砸來。李景桓猛地將她撲倒在地，玄色蟒袍在氣浪中翻飛如垂死的蝶。在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沈知微看見他心口浮現出詭異的金色紋路——正是父親密信中提到的“鎖魂印“。

當夜，昏迷的太子被秘密送回東宮。而沈知微在滿院焦土中獨坐至天明，手中摩挲著那片嵌入青磚的星骸。隕石表面布滿細密文字，在月光下顯現出《往生咒》的片段。她忽然想起李景桓咽下黛粉時，喉間閃過的碧色幽光——那分明是沈家秘傳的“鎖魂骨“被激活的征兆。

“姑娘...“老管家顫抖著遞上染血的密函。沈知微展開一看，正是三日前父親絕筆。信尾一句被血漬暈開大半：“...吾兒切記，太子心口金印乃...“

余下字跡已被火焰吞噬。她抬手撫上自己仍在滲血的額角，那里不知何時也浮現出淡淡的金紋。窗外，欽天監的鐘聲又一次響徹長安。這次不再是預警的鐘，而是——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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