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一種單調、持續的聲響。

很遠。

又很近。

“滴”

仿佛就在耳邊。

“滴”

林缺猛地睜開眼！

意識像是沉溺許久，終于掙扎著沖破了粘稠渾噩的水面。

視線聚焦處，是粗糙的灰黑色橋洞頂。

紋路粗糲，沾著陳年污跡。

陰冷。

潮濕。

身下的觸感堅硬而冰涼。

身體的每一處接觸面都硌得難受，偏偏又感覺不到清晰的痛。

空氣里，飄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腐敗氣味。

很淡。

若有若無。

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過濾了，聞不真切，卻無處不在。

【操！這他媽是哪個垃圾場？！真臭啊！】

林缺的思緒，還卡在下班回家的那個瞬間。

他想爬起來。

離開這鬼地方。

右手下意識往地面一撐——

“砰！”

一聲悶響。

整個人完全失控，毫無預兆地向左側猛地栽倒！

后腦勺結結實實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詭異的是。

不疼。

撞擊很實在，卻沒有一絲痛感。

只有一片麻木，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腦袋。

林缺徹底懵了。

思維像生銹的齒輪，嘎吱作響，轉不動了。

左手呢？

他剛剛明明是想用雙手撐地的。

左手去哪兒了？！

他艱難地扭動脖頸，那脖子僵硬得可怕。

視線緩緩下移，看向自己的身體。

一件破爛的白襯衫，污穢不堪，早已看不出本色，松垮地掛著。

一條同樣破爛的西褲。

左腿……小腿骨好像斷了，灰白色的骨頭刺破皮肉，裸露在外。

再往下看。

只有一截干癟灰白的小腿皮膚，皺縮著，失去了所有水分和生機！

視線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一寸寸向上。

最終，定格在他的左肩。

空空如也！

那里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個參差不齊的斷口。

傷口邊緣的皮肉呈現出死灰敗色，干枯，卷曲，令人作嘔。

沒有血。

沒有新鮮的創口。

更沒有預想中的劇痛！

【我……我操？！這他媽是我的身體？！】

冰冷的恐懼，像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攥緊了他的心臟！

寒意如電流，從尾椎骨猛地炸開，瞬間爬滿每一寸皮膚！

這是他的身體？！

他不是在加班回家的路上嗎？

那條熟悉又讓人疲憊的街道呢？

怎么會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不是吧阿Sir？！玩真的啊？！開局斷手斷腳還自帶灰敗特效？最新款沉浸式全息殘疾模擬器？！要不要這么硬核？！】

他張大嘴，喉嚨滾動，拼命想尖叫。

想呼救。

想讓任何人知道這里有個倒霉蛋。

然而，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只有低沉嘶啞，如同破風箱般的聲響——

“嗬……嗬……”

這聲音……

根本不屬于人類！

更像是野獸瀕死時的最后掙扎！

【我……我連話都說不了了？！聲帶也下崗失業了？！】

滅頂的驚恐瞬間沖垮了他殘存的理智。

僅存的右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徒勞地抓著冰冷的空氣。

冷靜。

必須冷靜下來。

他強迫自己。

用僅存的右臂，還有那條完好的右腿，以及半殘的左腿，嘗試在地上挪動。

身體僵硬得不可思議。

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都顯得怪異、笨拙、無比艱難。

【冷靜個錘子！換誰誰TM能冷靜！胳膊！腿！都沒了！我英俊瀟灑的臉還在嗎？】

他下意識想抬手摸臉。

右手抬到一半，動作猛地僵住。

他不敢。

萬一摸到的是一張腐爛的臉呢？

【這破身體，協調性負分……關鍵還沒痛覺，摔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萬一待會兒腦袋掉了，我是不是還得自己撿起來，找個膠水給它粘回去？】

絕望。

冰冷的絕望潮水，無聲無息地將他徹底淹沒。

他，林缺。

不久前還在為KPI和房貸發愁的普通社畜。

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怪物。

一個殘缺不全的。

連呼救都做不到的。

甚至感覺不到疼痛的怪物。

“嗬……”

無意義的嘶吼從喉間溢出，充滿了無力。

就在他快要被這種徹底的無力感吞噬殆盡時——

橋洞外。

突然傳來一陣“沙……沙……”的拖拽聲。

那聲音不快。

甚至有些緩慢。

但其中蘊含著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規律感。

一下。

又一下。

摩擦著地面。

正朝著他所在的橋洞口……

越來越近！

林缺喉嚨里的“嗬嗬”聲，戛然而止。

他那雙原本渾濁的瞳孔，猛地縮緊，銳利如針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