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巳年閏四月，屬蛇相，伴隨著一聲哇哇落地，柳洛雪出生了，為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算上柳洛雪，柳家已經有五女，但真實留在家的只有兩女。那柳洛雪就自然而然排行老二。

寫到這里，大家該問了柳家另外兩個女孩去哪了？柳洛雪前兩個姐姐被送走了，都是尚在襁褓中被別人抱走。

父親嚇得腿軟，蹲在麥秸堆里，久久不能站起來，看著自己的女兒被送走，無力起身，無力供養，無力出聲，無言的淚水，在眼睛周圍旋轉，鼻子上起著皮子，也擋不住發紅。穿著破舊的軍綠大衣，穿著厚重的草織鞋，蹲在那，蹲在那注視著懷中的女孩，睡得多么香甜。

父親心中念叨:“你去了別人家，就不用跟著我們受苦了。”腿軟的他被丈母娘扶起來坐在凳子上，喊著他的乳名:“里海，心里別難過，孩子是去享福去了，跟著我們只能受苦受累，到了別人家，還有白面饃吃。”

柳里海，心中幾度哽咽都吞了下去。柳里海的丈母娘寬慰了幾句，去做白面饃給一家老小吃，已經多久吃不上一口白面饃，都是吃紅薯，紅薯葉。

柳里海坐在灶前添火，他怕自己的模樣嚇到楊子英，楊子英還不知道孩子被抱走，此刻身體虛弱的她，還躺在床上。

一縷縷白煙直上云霄，灶火在熊熊燃燒，柳里海的心早已飄遠，伴隨著白煙飄過千家萬戶來到二女兒的新家，新家一切都是亮晶晶的，蓋著一堆小麥，小麥打了便能變成白面。

這家人只有一個兒子，想要女兒一直沒有，便打聽人看誰家生女兒養不起，二人馬不停蹄來到這戶人家，商量好把女兒換走，一袋白面換來一個女兒。二人喜極望外，一刻也不停留，生怕這家人不同意，抱著女兒便轉頭就走，車急急慌慌開出三四里地，見后面沒人追上來，慢悠悠的開，襁褓中的女兒不哭不鬧。

一年過后，在外的柳里海聽說家里又出生了一個女兒，柳里海放下手中工作便趕回來。不幸的是，這次的柳里海連女兒的面都沒見到，辭了工的柳里海買了補品開開心心回來，誰料想回家途中下起鵝毛大雪，道路難行，里海著急歸家，便夜行剩下的幾里路。雙腳麻木，但心是熱乎，滾燙。著急忙慌推開家門，已是黑夜，迫不及待去看媳婦，媳婦躺在床上，看到他渾身發抖，忙媽喊醒:“媽，里海回來了，麻煩媽燒點火讓他烤烤”。

睡在床上的母親聽見了，還是不起來，一動不動，楊子英繼續喊她。她不耐煩起來，眼神惡狠狠的看著柳里海，柳里海見多了，不放在心里，繼續和媳婦說話。說到女孩，子英哭的淚掉了一滴滴。

“怎么了？子英快和俺說說，是被咱媽抱走了嗎？還是送回奶奶家了”？里海含糊不清的問。

“里海，俺對不住你，孩子被俺媽送走了，她說我們養不起這么多孩子，現在生活難。”

“子英沒事就行，俺沒什么大礙，就是連見上一面都沒有。”柳里海已經不知道說什么？

最后艱難露出笑著說:“這次咱媽又換了幾袋面？”

“沒有，這次沒交換說是以后讓看孩子，就什么也沒要。”子英慢慢和他的丈夫講，一動氣，身體就疼。

“媳婦，看我給你買的補品，咱好好補補。”

“嗯”。

丈母娘走進來喊:“里海，碳燒起來，快去廚房烤烤”。

“辛苦媽了。”柳里海說完往廚房方向走，媽已經上床休息，柳里海一人在廚房烤火，火星子漸漸模糊不清，柳里海以為自己看不見了，忙睜大眼睛，摸了摸發現眼睛周圍全是淚水，淚水啪嗒一聲掉進火堆里，火暗了許多。

此時廚房只有柳里海在地方能看清，其他什么也看不見，一片漆黑，柳里海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但又怕驚動子英，怕丈母娘看不起他。無聲的哭，比哭出聲更讓人撕心裂肺。柳里海一路走來，如履薄冰，本以為回到家老婆孩子熱炕頭，誰曾想孩子沒了，老婆躺在床上，不能下床。

這夜里雪下的很厚，冰凍了大地，冰凍了莊稼，冰凍了人心。柳里海緩過來神，烤了烤衣服，上了床摟著楊子英，二人擠在床上旁邊放了一個長木凳。楊子英也抱著他，他日思夜想的男人回來了。身上還是她忘不掉的氣味。這一夜柳里海，始終記在心上。

又過了兩年，春暖花開，麥子飛揚，大地金黃，柳里海早早收到人傳話，子英這個月分娩，便從家里趕了四五里路來到丈母娘家里，守在她身邊。正逢麥子成熟，爸在地里割麥，要搶收人手不夠，便讓丈母娘去喊里海過來割麥子，家里讓媽看著。

依依不舍離開子英身邊，拿著鐮刀去割麥，一到地里埋頭去干，什么也不吭，干起活來很有力。直到聽到有人喊:“里海，里海勝生了生了，是個閨女”。柳里海扔下鐮刀，拔腿就跑。

這一路上想了無數場景，都是開心的，快樂的。就連女兒的模樣都想了大概。推開門走進去，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媳婦和閨女。

“媽，怎么樣？”

“快去看看吧！足斤足兩好看的很。”

柳里海，走了進去看見襁褓中的女兒，臉蛋紅撲撲，眼睛閉著，嗯啊嗯啊，躺在媽媽的身旁，不哭不鬧。看看媳婦，滿頭大汗，用袖子擦了擦，喂了點水。將腦門貼在她的腦門上，笑笑看看她說:“子英，休息會，我在旁邊守著你和孩子。”

“嗯”。

“準備叫什么？”丈母娘走進來問。柳里海提示她小點聲。二人走出門外聊。

“媽，俺早想好了，無論是男是女都叫洛雪。”

“落雪？”

“不是的媽，是洛陽的洛”。

“這個名字不錯，里海有文化啊”。聽到丈母娘的夸獎，柳里海心中有點暖暖。

我們的老二柳洛雪出生了，閏四月，正值麥子收割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