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的三月，正值乍暖還寒時節，白日里微風漸暖，天色將晚，已是又凜冽了幾分。

Mosaic高級餐廳。

秦瑤珈接到郁澤愷電話的時候，已經在這里枯等了兩個小時。

從五點半到七點半，她眼睜睜地看著窗外的天，從落日熔金到暮色四合，再到夜幕籠罩。

期間，打給郁澤愷的電話、發給郁澤愷的消息，全部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服務生從起初的彬彬有禮，到后來逐漸不耐，上一次敲門詢問還是10分鐘前：“女士，現在可以點餐了嗎？已經快倆小時了，您朋友是不是不來了？”

秦瑤珈焦慮地看著沒有回音的微信，一臉歉意地請他再等等：“不好意思，他會來的。”

思緒飄到了幾日前，郁澤愷興奮地給她打電話，“瑤珈，你快夸夸我！我定到了你最喜歡的黑珍珠餐廳Mosaic，你生日那天我們去吃！”

直到今天早上，他還特意叮囑她，不要因為寫代碼忘了看時間而遲到，為此她還特意定了個鬧鐘。

——然后就在這等了兩個小時。

秦瑤珈從起初的生氣，到逐漸焦慮，最后已經開始胡思亂想，擔心郁澤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開跑車一向壓著限速開，不會是……她猶豫著拿起手機想給郁母黃瑩打個電話問問，就在此時，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郁澤愷！

她一秒接聽電話，連珠炮似的開口：“澤愷，你終于回我了！你在哪里呀？”

在等待郁澤愷回話的短短幾秒，她的心跳緊張如擂鼓，生怕聽到他不好的消息，放在腿上的手都有些顫抖。

對面似乎很嘈雜，隱約有說話和音樂的聲音。

郁澤愷的聲音壓得有些低沉，不像他往日的輕快：“瑤珈，抱歉，我臨時有點事要處理，你自己吃吧。”

秦瑤珈緊皺著眉頭：“出什么事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不用了，”他語速很快地說，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是我哥們惹了點事，我來幫個忙，就是趕不回去了，改天我再給你補過一個生日好嗎？”

秦瑤珈再三確認郁澤愷自己安全無恙，這才放松下來：“那你先忙吧，記得吃飯。”

郁澤愷放緩了語氣：“好，你也是。”

掛斷了電話，秦瑤珈不自覺嘆了口氣：“服務員，點餐。”

她胡亂點了幾個招牌菜，然后發呆地看著眼前空空蕩蕩的桌子。

十二年了，這是郁澤愷第一次沒有陪她過生日。他往常吊兒郎當慣了，可在與她有關的事上，從來都是信守承諾的。

畢竟有著一同長大的情分在。

郁家和秦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秦瑤珈的爺爺輩兒，秦爺爺和郁爺爺當年是一個團的戰友，有一起啃過樹皮扛過槍的過命交情，雖然兩位老人現已作古，但這些年，秦郁兩家一直維系著感情，經常走動。

之所以只有十二年的情分，是因為一樁陰差陽錯的舊事。

郁澤愷出生時，黃瑩在縣城支教，與縣醫院同時生產的一個女人抱錯了孩子。直到郁澤愷十四歲那年，黃瑩再去縣城做公益活動，見到他與丈夫如出一轍的臉，才心中生疑，做了親子鑒定，將彼時瘦弱不堪的他帶回了郁家。

秦瑤珈前十二年的人生，與郁家的假少爺青梅竹馬，后十二年的人生，身邊的竹馬就這樣戲劇性地換了人。

“菜已上齊，請用餐。”

服務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就像在湖里投了一顆石子，腦海里剛剛浮現出的一張模糊的面龐就這樣輕輕地碎裂開來。

秦瑤珈晃了晃腦袋，機械性地拿起筷子吃飯。

這家餐廳在北城鼎鼎大名，老饕來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來。每一道菜分明都是她喜歡的口味，可入口卻味同嚼蠟。

手機叮鐺響了幾聲，是閨蜜徐靈萱的消息。

徐靈萱：[給你發某音也不回，還和你家澤愷哥哥一起慶生呢？]

自從知道兩人青梅竹馬，家里老人約定過娃娃親之后，她總這樣調侃她，曾經郁澤愷聽到時，還笑嘻嘻地點頭贊同。

秦瑤珈：[沒，他今天有事，我自己吃的。]

徐靈萱發來了三個感嘆號，然后噼里啪啦發來好幾句：

[不是吧姐妹？]

[你倆不是一向生日當天過二人世界嗎？]

[早知他不來，我就來了！]

秦瑤珈默默看著閨蜜玩梗，沉悶的心消散了幾分郁氣。

徐靈萱：[過生日怎么可以一個人！要不要來唱歌？]

她甩了一個定位給秦瑤珈。

秦瑤珈點開，就看到[金時國際會所]六個大字。

秦瑤珈：[……]

她長這么大，別說會所了，連酒吧網吧都沒去過，用徐靈萱的話說，就是徹頭徹尾的乖乖女。

她正想拒絕，就聽徐靈萱發來一段語音：“放心吧，知道你家里管得嚴，這是我自家朋友開的，正規得很，你從Mosaic過來也就半小時，趕緊的！”

反正今天也是周五，明天不用去實驗室搬磚，秦瑤珈結了賬，按照徐靈萱的定位，打車去了金時國際。

不愧是在寸土寸金的北城也占據核心商區地段的高端會所，整體裝潢富麗堂皇，天花板的水晶燈流光幻彩，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叢叢鮮花擺放得也錯落有致。

“瑤珈！這里！”

秦瑤珈謝過給她引導的制服帥哥，循聲看去，徐靈萱正朝她揮手。

看著身穿m家灰色平紋針織魚尾裙，長發飄飄，妝容精致的閨蜜，再看看寬松毛衣加牛仔褲運動鞋的自己，秦瑤珈有種小學生誤入高端局的錯覺。

徐靈萱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調侃道：“我的秦博士，怎么出了實驗室還是這么學生氣啊！門口沒人查你身份證啊？”

秦瑤珈的長相是標準的古典美人，鵝蛋臉白皙細膩，柳眉杏目，眼尾微微上揚，不笑時似氤氳著朦朧水霧，周身是清冷的書卷氣，是越不施粉黛越耐看的清純脫俗，就是容易顯得比實際年齡小。

“今天有個bug一直改不好，急急忙忙地出來，沒顧上換衣服。”秦瑤珈秀眉輕蹙，又忍不住回憶那段代碼。

眼看著學神即將陷入沉思，徐靈萱趕忙扯開話題：“那你家郁澤愷為啥沒去呢？就拿有事敷衍你？然后你就傻等了倆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