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砸在落地窗上織成朦朧水簾，孫金科第三次調整咖啡機蒸汽棒角度時，掛在門框的銅鈴突然發出清響。

他抬頭，看見潮濕的水汽裹著個人影撞進來。深灰色風衣下擺在旋轉門的風里揚起弧度，發梢滴落的水珠在暖光里折射出細碎的光。

“冰美式，雙份濃縮。“聲音裹著雨水的涼意，尾音卻像摻了琥珀樹脂般黏稠。孫金科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戴著枚素圈戒指，戒面在吧臺射燈下泛著暗銀光澤。

研磨聲蓋過窗外的暴雨，他垂眼盯著咖啡粉在濾紙鋪展成完美的粉丘。風鈴又響，這次混進來柑橘與雪松的氣息。孫金科握著手沖壺的指節微微發白，90℃熱水勻速畫著同心圓，深褐色液體漫過試飲杯邊緣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

“您的咖啡。“骨瓷杯推過去時故意偏了十五度，杯柄正對客人虎口位置。孫金科看著對方抬起的手腕——袖扣是枚雕成月桂葉形狀的銀飾，隨著動作在空氣里劃出細小氣旋。

“拉花很漂亮。“男人屈起指節敲了敲杯沿，深棕色的羅盤圖案在奶泡上微微蕩漾，“不過美式不該有奶沫。“

孫金科擦拭咖啡機蒸汽管的手頓了頓，“這是道歉禮。“他舉起還剩三分之一的熱牛奶鋼杯，“剛才蒸汽管角度偏移了2°，影響了奶泡綿密度。“

水珠順著男人垂落的發梢滴在胡桃木臺面，暈開深色圓點。他忽然傾身越過吧臺，孫金科聞到潮濕的羊毛呢混著佛手柑尾調，“所以用我的咖啡練習拉花？“

呼吸掃過耳廓的瞬間，孫金科瞥見他領口別著的銀色姓名牌——王榆清三個字在陰影里泛著冷光。咖啡機發出完成的提示音，他后退半步拉開距離，“需要幫您加熱嗎？“

“不用。“王榆清終于直起身，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壁，“冷調的風味層次反而清晰。“他突然從風衣口袋摸出個深藍絲絨盒推過來，“回禮。“

孫金科打開盒蓋時瞳孔微微收縮。六支香水試管躺在黑色天鵝絨上，標簽寫著潦草的法文批注。最右側那支貼著便簽：柑橘/雪松/琥珀——適合說謊時用。

“王先生是調香師？“

“今天之前是。“王榆清晃了晃咖啡杯，冰塊碰撞出清脆聲響，“現在是被甲方斃了七版方案的倒霉鬼。“他突然笑起來，眼尾皺起兩道細紋，“你煮的咖啡讓我想起圣赫勒拿島的雨季。“

孫金科感覺后頸有些發熱。他轉身去檢查意式濃縮的流速，聽見身后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再回頭時吧臺上多了張試香卡，邊緣印著燙金編號：No.0719。

暴雨還在沖刷玻璃幕墻，王榆清接電話時側臉映在雨水橫流的窗上。孫金科看見他嘴角抿成直線，方才的慵懶笑意像被雨沖淡的墨跡。試香卡被修長手指揉成團又展開，最后夾進黑色筆記本扉頁。

“下次見面...“王榆清扣上風衣紐扣時突然停頓，銀質袖扣在燈下閃過流星般的軌跡，“能給我杯真正的冰美式嗎？“

孫金科望著他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低頭發現試香卡背面用鉛筆寫著串數字：214.097。研磨機還在嗡嗡作響，他鬼使神差般摸出圍裙口袋里的測溫計，紅色數字停在92.3℃。

雨聲漸歇時，孫金科在收銀機下方發現把黑色折疊傘。傘柄刻著小小的法文花體：Nuitétoilé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