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陰契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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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血燈籠
沈厭舟第三次透過后視鏡窺視司機時,發(fā)現(xiàn)對方的右耳缺了半塊。
缺口的邊緣焦黑卷曲,像是被火焰舔舐過。而三分鐘前,那里分明還長著一顆銅錢大小的黑痣。
盤山公路在車輪下發(fā)出骨骼碎裂般的咯吱聲,濃霧從窗縫滲入,帶著腐肉漚爛的腥氣。沈厭舟的指尖無意識摩挲登山包拉鏈——那里藏著把青銅古尺,尺身纏滿褪色的朱砂符紙。自今晨起,符紙便開始滲出細密的血珠,此刻正將包內襯染成斑駁的暗紅。
“師傅,您確定是這條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浸了冰水。
司機沒回頭,脖頸處傳來皮肉撕裂的黏膩聲響。原本粗短的脖子突然拉長半尺,后腦勺幾乎貼到車頂:“沈教授,你祖父接陰契那晚......也是這般天氣。“
輪胎碾過碎石,車身猛震。沈厭舟扶住前座,掌心黏上團冰涼膠質物。儀表盤幽光里,那團暗紅色膠體正緩緩蠕動,分明是半塊潰爛的人舌。
“到了。“
車剎在斷崖邊緣,司機轉過頭,右眼窩里的玻璃珠“咔嗒“墜落在方向盤上:“那尺子鎮(zhèn)不住因果債......就像三十年前你爹被......“
山風裹著紙錢呼嘯而入,后視鏡上的平安符突然自燃,幽藍火苗中浮現(xiàn)張扭曲的人臉。沈厭舟踹開車門翻滾而出,身后傳來皮革座椅的撕裂聲——
五根白骨穿透椅背,堪堪擦過他后頸。
手機信號格空空如也。他顫抖著展開那張戲票,癸亥年七月十五的字跡滲出黑血,在1923這個數(shù)字上聚成淚滴狀。三天前它出現(xiàn)在母親骨灰盒下,壓著半片焦黑的銀杏葉——那是她火化時攥在手中的遺物。
山坳里騰起猩紅霧氣,隱約傳來梆子聲。
一更天了。
青石階覆著層滑膩的青苔,沈厭舟數(shù)到第七階時,左腳突然陷入凹坑。腐臭的泥漿里埋著半截手骨,中指套著翡翠扳指——與祖父失蹤時戴的那枚一模一樣。他彎下腰的瞬間,頭頂傳來紙張摩擦的簌簌聲。
第一盞燈籠亮了。
人骨拼成的燈籠架上,糊著層半透明的人皮。血垢在燈罩上暈出張哭泣的女人臉,隨著火光搖曳,那五官竟與母親遺照逐漸重合。沈厭舟的喉結動了動,古尺在包內發(fā)出蜂鳴般的震顫。
“咚——“
銅鑼聲從地底傳來,震得他腳底發(fā)麻。
第二盞燈籠應聲而亮。這次燈罩繪著個穿肚兜的孩童,可當火光竄起時,孩童的眼眶突然滲出兩道血淚。沈厭舟注意到燈籠提桿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湊近才看清是無數(shù)個“冤“字,每個字的捺筆都拖出指甲抓撓的痕跡。
嗩吶聲陡然拔高,像百鬼齊哭。
第三盞燈籠映出戲臺輪廓的剎那,沈厭舟的鼻腔突然灌滿尸油味。
飛檐上的嘲風獸缺了前爪,臺柱漆皮剝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符咒——全是用血寫就的“封“字。最底層的符紙已經發(fā)黑,粘著幾縷花白的頭發(fā)。
臺上老生正唱到“鐵狗追魂“,破鑼嗓子突然卡在某個高音。他的頭機械地轉向觀眾席,油彩皴裂的臉皮下,蛆蟲正從嘴角簌簌掉落:“劉氏墜獄......皆因......“
沈厭舟的冷汗浸透襯衫。
那些“觀眾“是何時出現(xiàn)的?穿長衫的胖子脖頸勒著麻繩,裹小腳的老嫗太陽穴插著剪刀,戴圓框眼鏡的學生胸腔大開......他們保持著詭異的坐姿,燭火掠過空蕩的眼窩,在身后墻上投出野獸般的黑影。
“咔嗒。“
木椅拖拽聲貼著耳根響起。
穿絳紅旗袍的女人挨著他坐下,領口盤扣崩開處露出森森白骨。她的腹腔發(fā)出咯咯悶響,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打棺材板:“沈先生可知......鬼戲班最忌什么?“
青花酒壺自行傾斜,濃稠黑液裹著半片指甲蓋汩汩流出。沈厭舟腕間的古尺突然發(fā)燙,符紙上的血珠竟開始逆流。他佯裝接酒,突然將茶盞扣向女人手腕——
“滋啦!“
白骨瞬間焦黑碳化。
滿堂燭火應聲暴漲,所有“觀眾“的嘴角裂至耳根,鯊魚齒間垂落猩紅長舌。臺柱上的封字符咒齊齊剝落,露出里面層層疊疊的干尸——那些尸體穿著戲服,手腕皆系著褪色的紅繩,繩頭延伸向戲臺深處。
“咣!!!“
銅鑼炸響,花旦甩著尸油浸透的水袖躍至臺前。她的玉帶是半截脊椎,骨節(jié)碰撞聲與唱詞混成催命符:“血池獄里說因果——“
后臺鏡子的蒙布轟然墜落。
鏡中的戲臺空無一人,唯見沈厭舟孤坐席間。他身旁的女人在鏡中竟是具無頭尸,脖頸斷口處爬滿白蛆。更可怖的是,鏡面倒映出的戲票背面,原本空白處浮現(xiàn)出血字:
“目連僧已死,換你來填。“
鼓點如暴雨傾盆。老生眼眶中的蛆蟲突然噴射而出,在半空扭結成慘白的手臂,直抓沈厭舟面門:“逆子不孝——“
古尺符紙盡數(shù)焚毀,尺身浮現(xiàn)出暗金銘文。沈厭舟本能地揮尺橫斬,蛆蟲手臂瞬間汽化,卻在灰燼中凝成個穿對襟襖的男童。那孩子抬起與自己兒時別無二致的臉,咧嘴一笑:
“阿舟,娘在黃泉路等你......“
他的嘴越咧越大,直至整個頭顱裂成兩半,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戲班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