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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我叫林沖,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大宋的禁軍有八十萬之多,據我所知,這跟太祖不無關系。太祖“杯酒釋兵權”這一招實在是高,讓我不得不佩服,但佩服歸佩服,我要說的是自太祖玩了這一讓我佩服的高招后,東京城的禁軍就越來越多。這么多的禁軍來保衛京師,皇上心里可能就會覺得踏實一下,覺睡得更安穩一些。我是這么想的。我能成為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這得虧我有個好爹,得虧我爹有一身好武藝,得虧我爹將他的一身好武藝傳給了我。我爹的好武藝據說是我們家祖傳的。我的祖上沒有給我們留下別的,只留下這一身武藝。不過,這已經夠我使了。我使的林家槍法,經過我的祖上和我爹的手,已經聞名遐邇,到了我的手上,我更是把它使得爐火純青。我就是因為這身武藝而成為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的。教頭不算什么,但在我那個時代,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我還有一個諢號叫豹子頭。后來有一個叫施耐庵的人寫了一部很偉大的書,叫《水滸傳》,那本書寫的就是我和我的107個兄弟的故事。我有107個兄弟,當然這都是后來發生的事。我和我的107個兄弟之間確實發生了很多故事。我們的故事也很精彩。我們很精彩的故事后來就被那個叫施耐庵的人寫到了書中。他的書寫得也很精彩,雖然我沒有看過。我們的故事之所以能流傳這么久,以至于變得家喻戶曉,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在這里,我要對他說聲謝謝。就是我要謝謝的這個人,給我起的這個諢號。原因呢,我不說,你們想必也知道。他在書中說我豹頭環眼,燕頷虎須。這個形象,無端地讓我想起三國的一員猛將張飛。張飛就是這個形象。張飛我是很熟的,我曾仔細地拿他和自己比較,除了我們使的兵器都是丈八蛇矛,我們都有一手好槍法外,我覺得我跟他不太一樣。順便說一句,雖然后來也有人喚我小張飛,但我一直不喜歡別人這樣叫我。我為什么就不能是大張飛呢?難道我的武藝沒有他高嗎?我有時候真想和他比一比,但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除了我上面說的兩點,我覺得我們的共同之處實在是不多。我的頭一點也不像豹子,我也沒有一雙環眼,我沒有燕頷更沒有虎須。我怎么可能長出老虎的胡子呢?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人們喜歡叫我豹子頭,就讓他們叫去。我開始不喜歡這個諢號,慢慢地,我就習慣了。其實,我最大的習慣就是安分守己。我覺得一個人還是安分守己點好,我從來也沒有想過去惹是生非。我也用不著去惹是生非,我自以為自己的生活過得很美滿。我有一個漂亮的娘子。我娘子是很漂亮的,不是我自夸,也不用我多說,我相信,我娘子只要往大街上一站,準會把所有男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我想說的是,我們一直都很恩愛。我們真的很恩愛,是真的。如果不是后來發生的一件事,我想我們的恩愛會一直持續下去。有一天,我很不想提到這一天。但我知道,從這一天開始,我的命運就在這里拐彎了。我的命運一在這里拐彎,我和娘子的恩愛也就結束了。我很不想這樣,但我又有什么辦法。我后來想,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我記得那是一個明媚的春天的上午,花含情,水含笑,燕子在柳樹上呢喃,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個上午有很好的陽光。我和娘子就走在很好的陽光下。我和娘子是要到相國寺去進香的。娘子每月這個時候都要到相國寺里去進香。娘子希望菩薩能保佑我們全家。我和娘子結婚都三年了,娘子還沒有懷上。娘子急,我心里也急。從結婚那天起,我就盼望著娘子能給我添個兒子。我一心盼望著有個兒子,那樣我的林家槍就后繼有人了。娘子也知道我的心思。她把希望都寄托在佛祖身上。娘子信這個,其實我也信。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我和娘子走在人群里,錦兒緊緊地跟在我們身邊。錦兒是娘子的女使,她是跟娘子一起來到我們家的,她和娘子的關系就像親姐妹一般,只要一上街,錦兒就會挽著娘子的胳膊。我有時候挺羨慕錦兒,她可以挽著娘子的胳膊在街上走,而我卻不能。我們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走,快到相國寺門口的時候,我聽到相國寺隔壁的一個廢棄的大院里傳來了歡呼聲。好像有一群人在歡呼。我不知道他們在歡呼什么。我不是一個特別好奇的人,但那天不知道怎么了,我硬是被那歡呼聲吸引了過去。我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就被那歡呼聲吸引了過去。娘子許是覺察到了什么,就跟錦兒兩個人進了寺廟。娘子總是那么善解人意。我看到娘子和錦兒已經上了寺廟的臺階,我就朝那發出歡呼聲的地方走去。
那時候,我站在一堵傾頹的墻后看見一個胖大和尚將一個獐頭鼠目的家伙一腳踢進了旁邊的糞池。那個家伙我認得,他是東京城里有名的“過街老鼠”,人喊張三。張三糾集了一批同伙,大概有二三十號人,在街市上橫行,專干一些欺行霸市的勾當,偶爾也干一些偷雞摸狗的營生。這行有個規矩,也不知道誰定的。張三他們雖說干的都是壞事,但他們平日里只敢在街市小巷里橫行,卻從不入官宦人家的宅第。所以,這些年,雖然街鄰背后地里對他們恨得咬牙切齒,但他們卻很少犯在誰的手里。我沒有想到,張三會犯在一個胖大和尚的手里。我不知道他怎么得罪這個胖大和尚了。這個胖大和尚一看就身手不凡,以他剛才踢張三那一腳,我看得出來他絕對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張三本來在他身后跪著,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跪在胖大和尚身后。像張三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輕易給人下跪呢?我一下子有點疑惑。說時遲,那時快,張三本來是要抱胖大和尚的腿的,他眼看已經抱上了,可胖大和尚好像早就知道他有這一手,他忽然飛起一腳,斜著向后一踢。張三可能做夢也沒有想到,和尚這看似不經意的一腳會將他踢個結結實實。旁邊有個大糞坑,本來是用來存糞澆菜的,現在卻好像是為張三準備的。張三就跌了進去。張三跌進去前還大叫了一聲。又有人大叫了一聲。但這一聲不是張三的,而是同樣跪在胖大和尚身后的李四。李四我也認得,他的外號叫“青草蛇”。我不知道他怎么會有這么個外號,我猜想,這大概跟他溜得快有關吧。李四和張三是一伙。看來,他們今天都是沖著胖大和尚來的。他們今天都想抱胖大和尚的腿。他們為什么要抱胖大和尚的腿,我不知道。我想,他們可能想把胖大和尚弄翻吧。但他們的主意顯然是打錯了。李四很快也跟張三站到了一起,他們好像到哪里都喜歡站在一起,就連糞池里也不例外。李四這一下去得太快了,比剛才張三去得更快,我甚至沒有看清他是怎么去的。我好像看見胖大和尚踢出了一腳,他好像又踢出了一腳。他的第二腳踢得實在是太快,角度更是怪異刁鉆,連我都沒能夠看出來,這和尚的武藝可想而知有多厲害。我當時就叫了一聲好。我不能不叫好。在偌大一個東京城里,我很少見過有這種身手的人。須知,張三和李四常年在街市上橫行,多少也都會兩下子,一般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但他們在這個胖大和尚面前連一個還手之力都沒有,就被踢進了糞坑里。沒有很高的身手行嗎?沒有,你試試。所以,我就叫好了。我幾乎是不要自主地脫口而出。我這一聲叫得有點大,立刻吸引了院里的人。院里有一幫圍觀的人,這些人一看就是來看熱鬧的。這些人中,不乏張三和李四帶來的人。他們本來就是一伙,到哪里都要結伴而行。當然這些人里,還有一些普通百姓,我估計他們都是被張三和李四喊來看熱鬧的,他們可能想讓這些普通百姓看看他們是怎么懲治這個胖大和尚的。他們已經在等著看熱鬧了,可結果卻太出乎他們意料。張三和李四被踢下去那一刻,我聽到看熱鬧的人群哄地一聲,有歡呼的,有笑的。普通老百姓,我想他們是看到張三和李四受到了胖大和尚的懲處而笑的,而情不自禁地歡呼的,他們早就盼著這一天,他們早就想讓張三和李四吃點苦頭了。他們再不吃點苦頭,實在是說不過去。這些善良的百姓,他們相信,惡人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的。現在,他們看到張三和李四跌進了糞坑,這雖說不能算是報應,但至少也是個小小的懲處,是他們遭報應的開始。所以,這些普通百姓就發自內心地樂。他們一樂就想歡呼,就想笑。當然,張三和李四帶來的那些嘍啰中,不少人也在笑和歡呼,他們剛才可能忘了,他們幾乎是跟著人群在歡呼,在笑。他們本不該笑的,也不該歡呼,可他們太始料未及了,他們太缺乏準備了。張三和李四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他們跌進糞坑以后,那些糞水就把他們包裹了。它們爭先恐后地跳到張三李四身上,跳到他們的頭上臉上,它們甚至鉆到他們的鼻孔里,嘴里。它們果真就鉆到張三李四的鼻孔里,嘴里。張三李四就被嗆住了。
張三和李四被同伙從糞坑里拉出來后還在咳嗽。他們不能不咳嗽,他們不咳嗽難受。我看到張三和李四站在陽光下,我看到那些糞水糊了他們一身一脖子一臉,他們上來以后,不停地用手撓著頭上臉上身上的糞水。我忽然覺得說不出的解氣。張三和李四從糞坑里上來以后就給胖大和尚跪下了。這次是真的跪。他們再也沒敢去抱胖大和尚的大腿。讓他們抱,他們也不敢抱了。他們這下是徹底服氣了。我聽到他們一疊聲地對胖大和尚說,師傅手下留情。他們又說,師傅手下留情。他們最后說:“我等不識泰山,得罪了師傅,還望師傅見諒,我們給師傅賠罪。”胖大和尚聽他們這么說,當下哈哈一笑,吩咐那些跟他們一起來的小嘍啰帶上張三和李四去洗洗。他們是該洗洗了,剛才他們跪在胖大和尚腳下,胖大和尚顯然聞到了他們身上的味道,所以,他捂了一下鼻子。
張三和李四被人群哄著走了。張三和李四走在前面,人群跟在后面。我聽見人群里有人說,這和尚真厲害呀!另一人接著說,聽說前些時候,有一個叫魯智深的和尚,在相國寺里硬是把一棵柳樹連根拔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和尚?旁邊有人搭腔,我看一定是他。魯智深在相國寺里倒拔垂楊柳這件事,我多少也有耳聞,但我還是不太相信,誰的力氣會那么大,我沒有拔過垂楊柳,我也不太相信有人能連根將垂楊柳拔起來,但現在聽人這么一說,再看剛才胖大和尚的身手,我忽然就相信了。我相信那個在相國寺里倒拔垂楊柳的人就是我眼前的這個胖大和尚。這個事也只有他能做到。我看到他以后就相信了。我這時忽然對他充滿了敬意。他不僅能拔垂楊柳,還敢懲治張三和李四。他真是好樣的。
張三和李四他們走遠以后,我忽然看見胖大和尚朝我走了過來,他身后還跟著幾個人。他氣定神閑地朝我走了過來。我也迎著他走了過去。我們就站在了院子中間。我聽見人群里有人說:“這不林教頭嗎?”另一個聲音說:“是林教頭。”胖大和尚就過來握住了我的手,他握住我手的時候,我也握住了他的手。我看得出來,胖大和尚好像早就聽說過我,他甚至顯得有點激動。
胖大和尚讓人在院里支了一張桌子,又吩咐人去買了酒菜。我很快就知道,他果然就是前些時候在相國寺里倒拔垂楊柳的智深和尚。酒菜很快就買回來了,我們邊吃邊聊。我很少和人談得這么歡。從智深那里,我知道他少年時就到東京來過,見過我父親,并且看過我父親使林家槍。他對我們林家槍法那是贊不絕口,他甚至說,那是他見過的最厲害的槍法,天下無雙。我看得出來,他說這句話是真心的,我聽了以后心里很高興。他對林家槍給予了這么高的評價讓我高興。我雖不敢說林家槍法天下無雙,但我確實還沒有見過有哪家的槍法比我們更勝一籌的。
智深要和我結拜。其實,自我看見他那一刻起,我就有了這個想法。我本來想先說的,卻不想被他先說了出來。他說到了我心里,我當下就表示贊同。我們當下就當著眾人的面,拜了天地。拜了天地后,我們就是兄弟了。“兄弟。”我說。智深也說:“兄弟。”我們就抱在了一起。我們都很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