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獄第三層的水牢傳來鐵鏈晃動的回響，葉無咎的呼吸在玄鐵面罩下凝成白霜。他望著冰棱倒垂的穹頂，終于明白為何西廠鷹犬把此處稱作“寒鱗淵“——地底三百尺處埋著前朝冰窖，混合星髓碎屑的凍土讓盛夏時節也能呵氣成冰。

“第十七具。“他數著甬道兩側的囚籠，那些曾名震八方的武林高手如今像風干的河鲀懸在刑架上。銹蝕鐵鉤穿透琵琶骨的位置結著冰碴，每當陰風掠過第九間囚室，掛在梁上的“鐵鎖橫江“趙老拳王就會微微晃動，凍成青紫的腳趾在墻面劃出深淺不一的刻痕。

無咎劍在鯊魚皮鞘中發出細密震顫，葉無咎按住劍柄的拇指摩挲著吞口處的星髓紋章。三日前他在父親舊宅發現這枚隕鐵碎片時，它正在月光下吞噬青磚上的苔蘚——就像此刻，幽藍冷光正順著劍鞘縫隙舔舐冰面，在地磚上蝕出蛛網狀的奇異紋路。

拐角忽然傳來鎖鏈拖拽聲，葉無咎閃身貼住滲水的石壁。兩名西廠檔頭拖著具不成人形的軀體經過，繡春刀鞘上的睚眥銅環撞出清脆回音。當其中一人靴底踩碎冰棱時，葉無咎注意到他腰間掛著寒髓針筒——那是詔獄特有的刑具，三棱針尖淬著能讓血液結冰的西域奇毒。

“看來九曜盟的銀子沒白花。“他望著檔頭袍角隱約露出的蓮花暗紋，那是白蓮余孽投靠九曜盟后特制的標識。父親臨終前用血畫在墻上的九瓣蓮，此刻正隨著星髓藍光在記憶里灼燒。

劍鞘突然發出龍吟般的嗡鳴。葉無咎低頭發現星髓紋章竟生出冰晶觸須，順著虎口向腕脈攀援。他猛然扯開牛皮護腕，看見皮膚下凸起的青筋正被染成幽藍色——這情形與父親血書中“星髓噬脈，龍蛇起陸“的記載一模一樣。

“叮！“

鐵鏈斷裂聲如喪鐘驟鳴，葉無咎旋身拔劍的瞬間，十三枚透骨釘擦著他耳畔釘入石壁。戴著血燕面具的殺手倒懸在冰棱之間，手中峨眉刺泛著尸瘴般的磷光。更詭異的是她雙足纏著銀絲，那分明是唐門失傳的“千機繞“——據《兵器譜》記載，這種西域寒鐵煉制的柔刃能切金斷玉。

“沈千戶養的好狗，倒省了姑奶奶掘墳的功夫。“女殺手的聲音像毒蛇吐信，袖中突然射出三枚子午釘。葉無咎揮劍格擋時發現星髓藍光竟在空中凝成冰盾，暗器撞上瞬間炸成齏粉。

無咎劍突然變得重若千鈞，葉無咎感覺整條右臂經脈逆流。他借勢將劍尖刺入地面，星髓藍光順著地縫疾走，竟在冰面映出父親獨創的星斗密文。血燕子見狀瞳孔驟縮，雙足銀絲絞碎冰棱借力撲來，峨眉刺劃出的毒瘴腐蝕得空氣滋滋作響。

“坎位轉離宮！“葉無咎默念墻上閃現的卦象，腳踏七星避開致命一擊。劍鋒挑起凍土下的青銅匣時，星髓紋章突然爆發出刺目強光——匣面饕餮紋活物般蠕動起來，將藍光吞入獸口浮雕之中。

地底傳來機括轉動的轟鳴，十八間囚室的玄鐵柵欄同時升起。腐臭氣息撲面而來，那些本該氣絕多時的囚犯們竟扭曲著爬起，潰爛的眼窩里跳動著幽藍鬼火。葉無咎瞥見趙老拳王的尸體撕開胸腔，肋骨間纏繞的冰晶脈絡正瘋狂生長。

“尸傀術！“血燕子厲喝中帶著顫音，“你們竟敢用白蓮教的禁術...“話音未落，她左肩已被腐尸扯出血痕。詭異的是傷口并未流血，反而滲出銀灰色黏液。

無咎劍突然掙脫掌控，在空中旋出滿月弧光。沾染黑血的劍刃發出興奮的顫鳴，星髓紋章如活物般蔓延，眨眼間將整把劍包裹成冰晶巨刃。葉無咎躍起抓劍的剎那，無數記憶碎片涌入腦海：

飛魚服男子在暴雪夜埋下青銅匣，星髓碎片在他掌心灼出焦痕；波斯商隊穿越沙漠時，駝鈴聲中混著兵器相擊的脆響；最深處的畫面里，少女蜷縮在血池中，發間插著的正是無咎劍的劍穗...

“原來是你...“他望著產生異變的佩劍，終于明白父親為何叮囑“劍在人在“。血池中少女的面容竟與劍穗上的刺繡一模一樣。

血燕子發出夜梟般的尖嘯，震碎右臂冰甲后撤。葉無咎趁機揮劍斬落，冰晶巨刃劈開三具腐尸后去勢不減，在地面犁出丈許溝壑。飛濺的凍土中，青銅匣內的半幅星圖正與父親書房暗格里的《西域水經注》產生共鳴——羊皮卷缺失的龜茲國路線，此刻正在藍光中補全。

“轟！“

整片牢區突然傾斜，血燕子甩出的煙霧彈中混著磷火。葉無咎在混亂中瞥見她脖頸處的青蓮紋身——花瓣數量比尋常白蓮教眾多出兩瓣，正是九曜盟“上九流“殺手的標記。

腐尸群突然僵立不動，它們的脊椎同時爆出冰刺，在甬道內筑起森白骨牢。葉無咎感覺無咎劍傳來某種饑渴的沖動，劍鋒不受控地刺入青銅匣。當星髓藍光吞沒星圖的瞬間，他聽見地底傳來心跳般的震動——某種比尸傀更可怕的東西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