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州，沉淵谷。

峽谷深不見底，據說這是上古大能一劍斬出，曾有上仙隕落于此，尸骨無存。

真相如何，早已掩埋在萬古歲月當中，難以考究。

但至少，現在的沉淵谷，卻是凡人的聚居地。

那里有一片茅草與青木筑就的屋舍，是凡人的村落，名曰白鹿村。

村里約莫有兩百余戶人家，還算是熱鬧。

只是平日里行走不太方便。

雖說沉淵谷旁也有城鎮，但村民想要去青云鎮的話，得順著吊索爬上小半天。

耽誤時間不說，甚至一著不慎就會失足落下，可謂兇險。

好在村民們平時也很少需要去鎮子里。

這沉淵谷里說來也是古怪，千百年來，不僅人跡罕至，也從未有妖獸侵襲。

村里老人們都說，那是上仙留下的余威。

但村民們卻都安居樂業，不受其影響。

甚至谷底還能種植些作物，養些尋常牲畜，靠著些微的天光，亦能自給自足。

村子東頭，一群小娃兒正圍聚在農田旁，攥著彈弓，瞄準著天邊盤旋的雀兒。

“雀兒又來偷谷子咯！”

“哼！有我大虎上仙守衛農田，這群小雀兒也敢放肆！”

那體格最健壯的孩子昂首挺胸，得意自語。

陸平安瞟了眼大虎，沒好氣道：“得了吧，每次就屬你打得最偏，還好意思說。”

一眾孩童也隨后嗤笑道：“就是！大虎大虎，打得最少，吃得最兇！”

大虎尷尬地撓了撓頭，紅著臉一言不發。

早先他還會辯解兩句，可是這天天打雀兒，天天一發不中，讓他也沒了辯駁的勇氣。

倒是陸平安微瞇著眼，拉起彈弓，瞄準雀兒。

就在大虎低頭沉默的片刻，一枚石子旋轉著飛射而出！

啪！

那是石子打中雀兒羽翼的聲音！

青雀失去平衡，從半空中滑翔而下，撞在了沉淵谷的峭壁上。

可惜，沒有落下。

陸平安搖了搖頭，遺憾道：“哎，可惡，沒算好落點，給它掉峭壁上了！”

然而孩童卻不以為意，只是一個勁地夸贊著。

“安哥好強！又中了雀兒！”

“為什么安哥每次都能打中雀兒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這要是誰以后嫁給安哥，豈不是天天都能有燒雀兒吃了？”

“安哥這么厲害，要不明天去青云鎮上看看，據說明天有仙師收徒呢，安哥肯定能被選上！”

陸平安小臉一紅，擺了擺手道：“得了得了，不就是打個雀兒嗎，這要也能被仙師看中，那村里早就滿是仙人咯~”

陸平安頓了頓，繼而笑道：“至于這打雀兒的技巧，其實也不難……”

此后，陸平安手把手教孩童們如何打中雀兒。

但孩子們絞盡腦汁，全神貫注，卻也無論如何都沒法重現陸平安的神威。

甚至大虎急得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有問題。

憑什么一模一樣的動作，陸平安能做到，他就不能？

直到盤旋的雀兒倉皇離去，這群少年少女們也只能無奈散場。

片刻過后。

陸平安躡手躡腳，悄然回到家中。

見無人在家，他這才放松地長舒了一口氣：“呼……幸好爺爺不在，不然要是被逮住了，又……”

然而，話音未落。

一道低沉的聲音忽然自陸平安耳畔響起。

“臭小子，是不是又偷溜出去打雀兒了！”

陸平安聞言身軀一顫，驚詫地回過頭，卻見一道兩鬢斑白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在了屋舍的木門旁。

原來爺爺一直在門口等著？！

“壞了！”

陸平安心道糟糕，轉身欲逃。

然而衣領卻被老者揪住，竭盡全力都沒法脫身。

老者是陸平安的爺爺，名喚陸良，也是白鹿村的村長。

陸良一手攥著陸平安的衣領，一手握著戒尺，嚴聲道：“叫你背道經！叫你好好讀書！你又偷溜出去打雀兒！天天打雀兒，將來能有什么出息！”

陸平安掙脫不得，只得板著臉，回嘴道：“背書有什么用！還不如打打雀兒呢，至少比你天天吃白米野菜來得好！”

“臭小子！你！”

陸良聞言更為惱怒！

戒尺當即落下，打得陸平安嗷嗷直叫。

最后被爺爺鎖在屋中。

“不背完道經，別想再出門了！”

陸良一聲冷喝，轉身離去。

陸平安抱著腿，黑著臉坐在床頭。

他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么。

爺爺是讀書人，有文化，滿口什么所謂的大道理，但脾氣卻不太好。

而且對他格外嚴厲，天天逼著他背道經。

可背道經有什么用？

人家仙師只收有天賦的弟子，又不是收會背書的。

陸平安撇了撇嘴，心道今天真是倒霉。

雀兒沒撈著，還白挨了一頓打！

不過嘛……

直到爺爺走遠，陸平安忽然從枕頭底下取出一幅空白的畫卷。

這是他們家傳的寶物，爺爺對此格外珍重。

不過一直被陸平安偷偷拿去玩兒。

畫卷有何珍貴之處，陸平安不知道。

但他知道，只要他抱著畫卷入夢，夢中就可以看到自己白天所想之物。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本該如此。

但他在夢中的意識格外清醒，甚至感覺能比平日里更聰明幾分。

那打雀兒的技巧，就是陸平安從夢中習得。

在夢里的他百發百中，彈指間雀兒如雨紛落。

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現實里也擁有這般神異的打雀兒技巧。

陸平安抱著畫卷，心道：“哼，臭老頭，就算你能把我關在房里，也攔不住我出去打雀兒！”

現實里出不去，那就夢里出去。

不僅如此，他還能在夢里吃到烤雀兒！

不過陸平安雖然嘴上這般咒罵，但實際上卻不敢違逆爺爺的訓誡。

他只得一邊幻想著自己打雀兒的場景。

一邊口中不停默念：“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直到……

“喂，快看，那是什么？！”

陸平安猛然驚醒。

村子里傳來嘈雜的聲響，還有孩童們驚叫的聲音。

陸平安趴在窗口，循聲望去。

卻見沉淵谷上空有無數流光飛掠而下。

直到流光漸進，陸平安才看到，那竟是百十個凌空而立的黑衣人！

“那是……”

“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