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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尋子疑云
1.精神病院
1991年12月,云南昆明的冬天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縱使是春城,可氣溫還是接近了冰點。
省精神病院內(nèi),整個世界都是灰白的,灰色的門窗墻壁,灰色的鐵絲欄桿,把這里圍得鐵桶一般密不透風。
午夜時分,病區(qū)大門的鐵鎖突然被打開,靜謐的環(huán)境下,那沉悶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的喪鐘,空蕩蕩的回廊發(fā)出幾聲悶響。
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被三四個強壯的女護士拉扯著,帶進封閉病區(qū),掙扎之下,她們的腳步又急又亂,女人口中塞著一團臭抹布,可仍然從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嘶吼,這聲音在夜里顯得尤其陰森可怖。
“綁起來,再不聽話,給她點厲害。”
為首的護士長被女人折騰得精疲力盡,她惡狠狠的朝著走廊掃視一眼,剛剛露頭準備看熱鬧的病人們紛紛縮了回去,此刻她手中的女人仍在奮力掙扎。
“哼,數(shù)你厲害!”
護士長罵罵咧咧的打開了走廊盡頭一間上鎖的診室,里面只有一張銹跡斑斑的診療床,隨后使出最后一絲力氣,將女人按倒在床上。
隨著手腳被綁住,口中的破抹布也被拿走,女人像是一只困獸,一邊叫罵一邊掙扎,通紅的雙眼似乎要冒出殺人的光!
這一切反抗于事無補,護士們將電極片貼在她的太陽穴,隨后面無表情的轉(zhuǎn)動按鈕。
“啊!!!!!!”
一聲慘叫格外刺耳,窗外樹上的烏鴉都嚇得騰空而起,女人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了起來,隨后翻著白眼陷入昏迷,像死豬一樣一動不動。
護士們似乎對于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她們麻利的扛起女人的手腳,找了一間三人病房,將她狠狠扔到發(fā)黃的床鋪上。
“好些了嗎?”
再次醒來,黃姝被自己眼前的環(huán)境嚇得彈跳而起,一張中年女人的臉正直勾勾盯著她,臉上還帶著詭異的笑容。
“衣服我?guī)湍銚Q了,否則非感冒不可。”
黃姝發(fā)現(xiàn),病房里除自己之外的另外兩人,都穿著病號服,衣服上省精神病院五個大字讓她回憶起昨晚恐怖的一幕,赤腳就往屋外跑。
“別想著逃跑,我們早試過了,跑不掉的。”
陌生女人的聲音在身后回蕩,果不其然,黃姝踢門、撬鎖,甚至嘗試跳樓,最后都以失敗告終。
“你看,我早就說了吧……”
看著精疲力盡的黃姝,同病房女子笑得一臉玩味。
2.絕望的半年
“我沒病,和你們不一樣,我要盡快出去,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
逃離無果,黃姝落寞的坐在床沿上,半晌,開口和這個自稱阿芬的女人攀談起來。
“剛來的都這么說,時間久了就好了,你看周大媽,被她兒子送進來十幾年了,聽說起初鬧得厲害,不吃藥,把護士的手指頭都咬掉了,最后怎么著?還不是乖乖聽話。”
阿芬的手指向周大媽,她是病房里的第三個女人,此刻正聚精會神的拆除毛衣上的線球,那件灰白的毛衣顯然有些年頭了,被她撥弄得薄如蟬翼,毫無保暖效果。
精神病院女子病區(qū)的生活單調(diào)而乏味,每天清晨六點起床,早餐后集體吃藥,然后是看書報、自由活動時間,晚上8點,護士會準時盯著每一個人,上床閉眼睡覺。
這些身穿病號服的女人們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除了身高長相和年齡,就連灰白的臉上神情和說話語氣都一模一樣。
“你是因為什么進來的?發(fā)病多久了?”
阿芬是個健談的人,看著黃姝每天把分發(fā)的藥品悄悄扔進下水道,好奇的詢問。
思慮再三,黃姝想這個“精神病友”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黃姝是上海人,跟隨當年來云南支邊的父母到了昆明,隨后上學、工作、成家。婚后第三年,丈夫因塵肺病工傷去世,留下她和兒子凱凱獨自生活。
凱凱今年6歲了,9月份本該去上小學,可是一次意外,讓這對本就苦命的母子,陷入了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那天上午單位加班,幼兒園又放假,我只好把凱凱獨自留在家里,讓他找小伙伴兒玩耍,等到下午回到家,凱凱卻不見了。”
黃姝臉上的肌肉抖了抖,眼睛有些濕潤,卻已擠不出一滴眼淚,仿佛當初的絕望近在眼前。
“我找遍了周圍的大街小巷,也詢問街訪的小孩,可誰都說沒有見到凱凱,于是,我選擇了報警。”
黃姝說,要是重來一次,她寧愿從未踏入過公安局的地界,那些身穿綠色制服的“大蓋帽”,讓尋子之路徹底陷入絕望。
“警察讓我回去等消息,可憐我一個單親媽媽,工作徹底丟了,成天瘋狂的找孩子,四川、貴州、山東……只要有消息,我就跑過去,可是半年過去了,我的凱凱還是杳無音信。”
兩滴眼淚,終于從通紅的眼眶掉落,阿芬抓住黃姝的手——她也是母親,自然能對這錐心之痛感同身受。
“終于,一個月前,警察通知我,孩子找到了!”
3.再入深淵
說起那段令人迷惑的經(jīng)歷,黃姝臉上露出了和其他病友一樣麻木而空洞的表情,她坦言,自己有時根本分不清,那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那天,警察通知認親的地點在火車站,他們說,孩子是在滇緬邊境發(fā)現(xiàn)的,能夠準確說出自己家的地址和母親的名字,確認是凱凱無疑。”
然而興沖沖趕到火車站,黃姝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卻差點沒暈過去——這是一個在她看來,完全陌生的孩子,哪里是自己的寶貝凱凱?!
“我叫王元凱,6歲半,媽媽叫黃姝,家住節(jié)瀟巷17號……”
孩子機械性的核對種種信息,一旁的市公安局郭副局長則滿臉驕傲,他是這起兒童失蹤案的督辦人,當初黃姝闖進他辦公室跪地苦苦哀求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恍惚間,耳邊響起喀嚓聲,半晌黃姝才驚覺:今天所謂的“認親”現(xiàn)場來了兩家報社媒體,男童失蹤半年之久,公安跨越千里終于尋回,這是感人肺腑的新聞素材。
彼時,全場一片歡樂祥和中,只有黃姝的心沉到了谷底,她臉色慘白把郭副局長拉到一邊,說出那個令人無比沮喪的結(jié)論:這個男孩,根本不是凱凱。
“不可能!信息都對得上,絕對不會弄錯。”
“可我是媽媽,難道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嗎?”
“男孩長得都快,半年時間,樣貌有些變化可以理解吧……”
郭副局長鐵青著一張臉,可還是盡量在媒體鏡頭前擺出微笑,他警告黃姝不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鬧事,如果的確找錯了孩子,他事后會負責到底。
就這樣,抱著一絲僥幸,黃姝把這個來路不明的男孩帶回了家,然而,一旦回到以前和兒子一起生活的熟悉環(huán)境中,各種破綻更是顯露無疑。
經(jīng)過仔細比對,黃姝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和眼前的男孩比起來,凱凱原本后腦勺的兩個旋,如今只剩一個,腳面上的小痣也消失了。
看著這個孩子大口大口啃著專門為他做的炸雞腿,黃姝發(fā)現(xiàn)原本凱凱失蹤時掉落的上門牙,此刻仍然沒有長出來。
一切一切的證據(jù)都說明一件事:這個孩子根本不是凱凱!
然而,當黃姝帶著這些發(fā)現(xiàn)再次找到市公安局,此時郭副局長因為成功尋找到孩子的案子上了報紙頭條,名聲大噪,已經(jīng)升任為局長。
黃姝連人家的面都沒有見到,當初信誓旦旦會一管到底的保證,也就成了一紙空文。
4.鋃鐺入“院”
不知哪里來的陌生孩子養(yǎng)在家里,自己的寶貝兒子仍然下落不明,然而最恐怖的是,公安已經(jīng)宣布結(jié)案,明擺著撂挑子了,可身為孩子的母親,難道能就此善罷甘休嗎?顯然不能。
“媽媽,我還想吃炸雞腿。”
男孩毫不客氣的享受著原本屬于凱凱的一切,聽到這句“媽媽”,黃姝徹底崩潰了,她歇斯底里的大哭了一場,可理智還是告訴他,不能把氣撒在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身上。
黃姝認為,想要找到真正的凱凱,首先要翻案,那么翻案的必要條件,就是證明公安找回來的這個男孩子,根本就不是凱凱,不但自己要證明,還需要更多人證和物證!
一夜思考和翻箱倒柜,黃姝第二天以檢查身體為由,帶著男孩來到市人民醫(yī)院。
所有身體檢查全部做完,黃姝拿出檢查報告,直奔三樓骨科,在那里,她收集到一個重要線索:兩年前凱凱右小腿骨折,曾經(jīng)留下一張X光片,可如今這個男孩的右小腿卻是完好無損的。
骨科醫(yī)生聽完事情原委,表示醫(yī)學影像資料絕不會騙人,他愿意為黃姝作證。
緊接著,黃姝帶著男孩來到第二站——幼兒園,男孩不知道廁所的位置,說不清秋千的數(shù)量,凱凱之前最喜歡的陶老師斬釘截鐵的說,他用職業(yè)生涯保證,這對不是自己帶過三年的孩子!
“無論是打官司還是寫證明,我都愿意全力支持你。”
有了兩位證人的支持,黃姝心里輕松了很多,她將兩人的書面證明材料整理好,又寫了一封長長的情況說明,第二天一早匆忙趕到信訪辦,然而,這一舉動徹底將她置身于危險之中。
三天后,黃姝沒有等來信訪辦的回復(fù),反而一群“大蓋帽”上門了,他們在新上任的郭局長帶頭之下,將小小的家翻得亂七八糟,男孩抱著黃姝的腿,嚇得直哭。
“只要在這份結(jié)案告知書上簽下你的名字,并保證以后不再上告,我們就放過你,否則……”
“呸!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沒等否則后面的話說出口,黃姝狠狠的朝著這位大局長的臉啐了一口,作為一個母親,她絕對不能稀里糊涂的認下所謂的“兒子”,更不可能任由自己的親生子生死未卜,流落在外而坐視不理。
郭局長瞪著發(fā)黃的眼珠,輕輕一揮手,黃姝立馬被兩個人架起來,扔進了警車,隨后便來到了這噩夢般的地界,省精神病院。
“精神病?虧他們想得出來,可想要證明自己沒病,還有什么好辦法嗎?”
黃姝捋了捋因為焦灼而白了一半的頭發(fā),此時,她就像飄在茫茫大海上的一葉孤舟,眼看暴風驟雨仍不停歇,卻怎么也找不到錨點。
“誰說來這里的人都有病?想開點,既然來都來了,那么要出去可是難于登天。”
聽完這一切,阿芬滿懷同情的看著黃姝,她深知自己此刻的安慰是多么無力。
“蒼天有眼,自然不會讓你們母子分離。”
5.真相的“門縫”
“若蒼天真的有眼,為什么那么荒誕的事情會落在我的身上呢?”
夜深人靜,聽著門外新送來的病人駭人的哭喊聲,黃姝感覺自己仿佛身處人間煉獄,世間的悲歡離合并不相通,她想知道,此刻凱凱是否在這世界的某一角落,也在想念著媽媽。
在精神病院外,此刻一條與這個兒童失蹤案息息相關(guān)的線索正逐漸明晰,冥冥中仿佛真的蒼天有眼,原本已經(jīng)蓋棺定論的案件,像是沉重的灰燼中冒出一枚火星。
火車站附近的公安人員,撿到了一名9歲的小女孩,女孩仿佛餓了好幾天,在派出所狼吞虎咽吃下兩個饅頭后,卻牙關(guān)緊咬,什么信息都不肯說,不知道是走丟了,還是偷跑出來的,然而,當她看見派出所墻壁上面張貼的幾張失蹤兒童照片,突然無聲的哭了。
這一哭,引來了派出所民警,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女警察將女孩帶到會議室,仔細詢問了整整兩個小時,最終,女孩打開心結(jié),向民警透露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足以震驚整個市公安系統(tǒng)。
女孩自稱叫小娟,九歲的年紀卻從未上過學,她自記事起,便為親生母親“打工”,用云南方言的說法,母親是“背娃娃”的,她們母女倆通常在人煙稀少的背街背巷里,瞅準一個或一群正在玩鬧的小孩子,由女孩上前參與游戲,做誘餌,然后母親佯裝讓她回家吃糖,女孩便會隨機邀請一位小伙伴同行。
而這個隨機邀請的“幸運兒”,會成為母親的獵物,孩子一旦離群,跟著她們特定的路線走,便會被騙上一輛早已在路邊等待的面包車,車上有母親的同伙接應(yīng),再之后,剛認識的那名小伙伴就會消失,再也見不到了。
小娟年紀漸漸大了,她似乎有點明白母親和同伙們在做一件不好的事情,而自己則成了他們的幫兇,這次在火車站,母親剛悄悄帶走一個小男孩,男孩的爺爺奶奶就追了過來,于是母親拋下她和小男孩,來了一招金蟬脫殼,很快消失在人海中,隨后她渾渾噩噩的走散,直到被警察撿回派出所。
“你仔細看看,這幾個孩子,你都認識嗎?”
還沒有從巨大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民警翻出卷宗,將本市近三年來兒童失蹤案的孩子照片全部拿出來,讓小娟挨個辨認,小娟憑借不多的記憶足足看了一個小時,最終選出了六張照片。
而其中,就有黃姝的兒子,凱凱。
“聽媽媽說,他們都被送到廣東那邊,去過好日子了。”
小娟最后提供的這一條線索,讓派出所的民警們?nèi)绔@至寶,他們即刻將這個情況上報省公安廳,預(yù)備和廣東警方聯(lián)手展開調(diào)查和解救行動,同時,著手抓捕這個喪心病狂的人販子團伙。
如此惡劣的案件,對受害家庭傷害之大,輻射范圍之廣,實屬罕見,就在省廳為此成立了專案組,民警們抓緊時間準備浴血奮戰(zhàn)之際,只有一個人正悄悄盯著小娟,陰狠的眼神恨不得食汝之肉、啖汝之血,他,就是剛在市公安局局長位置上還沒坐熱的郭局長。
6.虛偽的求和
拐賣兒童專案組的民警勢如破竹,很快,小娟的母親落入法網(wǎng),她的上線同伙接到消息紛紛四散奔逃,但也已經(jīng)行將就木,蹦跶不了幾天了。
隨著一場全國公安機關(guān)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專項行動的開展,更多警方力量加入進來,聲勢愈發(fā)浩大,郭局長終于坐不住了,看著自己因為“坑蒙拐騙”而得來的烏紗帽,想想那個因為莫須有罪名被關(guān)進精神病醫(yī)院的無辜母親,這件事隨時面臨暴雷的危險。
“只要你肯簽字,確認這個案子徹底了結(jié),對結(jié)果沒有異議,那么我馬上放你出來。”
深夜,郭局長悄無聲息的一個人來到醫(yī)院,他支開醫(yī)生和護士,把黃姝帶到治療室單獨見面,他想用自由為交換條件,換取黃姝的屈服。
“已經(jīng)一年多了,你還是那么偏執(zhí)嗎?看來醫(yī)院對你的治療不夠啊。”
郭局長狡黠的眨巴著眼睛,目光停留在銹跡斑斑的治療床上,在那里,黃姝曾接受過一次慘無人道的電擊治療,那滋味,令人永生難忘。
“我在想,你這樣的人憑什么在外面自由自在,而我卻身陷囹圄。”
面對這個陰險狡詐的豺狼,黃姝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她此時此刻的無奈再真實不過。
“明明得了精神病的人是你,該被電擊、被切開腦袋的也是你。”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寒來暑往,冬去春來,兩人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陷入長久的沉默,最終郭局長敗下陣來,他狠狠的瞪著黃眼珠,叫囂著黃姝必定因此付出代價。
“你這個瘋子,等著吧!有你受的。”
郭局長剛一轉(zhuǎn)身,誰知黃姝卻以驚人的速度一躍而起,用手中的電擊棒狠狠敲擊對方光禿禿的腦門,瞬間血流如注。
“誰是瘋子你自己心里清楚,很遺憾,瘋子殺人可不犯法。”
幾名護士聞訊趕來,立即將形若癲狂的黃姝控制住,郭局長如喪家之犬一般捂著血糊糊的腦袋倉皇而逃,身后還回蕩著黃姝的咆哮:
“你這畜生!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子!!”
傷人事件后,黃姝在精神病院的境遇每況愈下,除了每天放風時間全部取消以外,藥物也必須在護士的全程監(jiān)督之下服用,如果堅持不吃,那就面臨殘酷的電擊治療,這也就導(dǎo)致了黃姝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
她開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一閉眼,腦海中就會出現(xiàn)兒子凱凱那張可愛的笑臉,然而,熟悉的臉蛋是扭曲的,孩子一張口,鮮血噴涌而出,伴隨著一聲聲呼喚:
“媽媽,快救我……”
黃姝肝腸寸斷,可在這堅固的牢籠中,她又能怎樣呢?
7.孤注一擲
隨著越來越多的拐賣團伙成員落網(wǎng),第一名被拐兒童很快解救了出來,然后是第二名、第三名……
打擊婦女拐賣兒童犯罪專項行動作為重點任務(wù),迅速掀起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新高潮,公安部要求快偵快破拐賣現(xiàn)案,全力偵破拐賣積案,嚴懲一批拐賣犯罪分子,解救一批被拐婦女兒童,堅決鏟除拐賣犯罪滋生土壤,隨著打拐行動的深入,更多消息見諸報端。
每天清醒時間越來越少的黃姝,全身力量已經(jīng)不夠支撐她走出病房門,全靠阿芬看報紙時的短暫記憶,將全國打拐的最新進展口述給她,她心急如焚,希望在一點點喪失,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活著見到兒子凱凱。
“把那人找來,我有話說。”
終于,經(jīng)過深思熟慮,她平靜的通知管床醫(yī)生,自己要見市公安局郭局長。
郭局長忐忑的前來赴約,這次他學精了,帶上兩名高大威猛的警員陪同,可額頭上那條長長的疤痕卻萬分諷刺,面對黃姝,他下意識的捂住頭。
“我今天叫你來,是想做一個了斷。”
這是黃姝每天難得的清醒時間,她必須抓緊時間把正事說完。
“把文件拿來,我簽,但我有個條件。”
簡單的交代了幾句,黃姝在那份結(jié)案告知書上,顫顫巍巍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隨后便陷入了昏睡,等她再次醒來,已經(jīng)被精神病院的急救車送回了曾經(jīng)的家。
聽鄰居們說,那個來路不明的小男孩,在黃姝入院后,就被作為“事實孤兒”送到了兒童福利院,至于他的來歷和去向,無人知曉,但至少今后的人生,他有人照顧。
8.希望的遠方
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三夜,黃姝掙扎著起床,還有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等待著她。
在火車站派出所里,黃姝見到了小娟,這個兒子被拐案件中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小娟在提供重要線索后,一直借住在那名女民警家中,由于母親被抓獲,父親身份不明,關(guān)于她的去留,省廳領(lǐng)導(dǎo)們還在討論。
而能夠見到小娟,是黃姝與郭局長提出的交換條件,她用自己的簽字,換取這次關(guān)鍵的會面機會。
“這是我的兒子,他叫凱凱,失蹤時6歲兩個月,身高1米3左右。”
黃姝顫抖著手拿出多張兒子的照片,依次排列在小娟面前。
“我記得這個小弟弟,那時他一個人站在小巷子里玩畫片,我給了他兩顆彈珠,他就跟我走了。”
小娟回答得很篤定。
“后來,媽媽把他送上面包車,那一批總共有兩個小男孩,聽說后面都送到了廣州。”
小娟仔細端詳著照片中笑容滿面的凱凱,不敢抬頭看黃姝。
“阿姨,對不起。”
她突然跪下了,無論語氣還是動作,都不像一個年僅9歲的小女孩。
“如果不是我,您兒子不會跟一個陌生人走的,都是因為我……因為我……”
小娟的眼淚洶涌而至,她和黃姝哭作一團。這件事不但對那些受害家庭來說是一場災(zāi)難,對于一個莫名其妙成為幫兇,被迫成為傷天害理事件其中一環(huán)的女孩,又何嘗不是最殘忍的事呢?
半個月之后,黃姝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懷揣著賣房子的幾萬塊錢,踏上了前往廣東的列車。
由于那份郭局長手中已經(jīng)有她親筆簽名的結(jié)案告知書,公安不會再重新開啟這個已經(jīng)蓋棺定論的的案子。
這些年,她練就了火眼金睛,一群正在玩鬧的孩子,她只要瞟上一眼就能清楚的計算出有幾人、是男孩還是女孩,這其中有沒有她的兒子凱凱。
接下來的路,只能她自己走,她相信,憑借凱凱的聰明才智,應(yīng)該會留下一條小命,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茍延殘喘著,等待媽媽來解救他。
之后的幾個月,在廣州的街頭出現(xiàn)了一個怪人,她專門往人流量大的地方鉆,火車站、勞務(wù)市場,公園……
這是個奇怪的女人,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孩子身上,從她的眼神中,能看出希望與失望兩種情緒的交替。
有時候,她手上拿著一張小男孩的照片,逢人便問,有沒有見到自己丟失的兒子,大家這才明白,女人是個丟了孩子的苦命人。
可是人海茫茫,凱凱究竟在哪里呢?
眼看入冬了,廣州的冬天雖然不算寒冷,但夜里起風的時候,商業(yè)街的墻角處已經(jīng)不足以御寒。
那天晚上,黃姝跌跌撞撞找到一處橋洞,下面已經(jīng)睡了好幾個流浪漢,她席地而坐,拿出一個冷饅頭對付完飯。
突然,她看著不遠處一個滿頭煤灰、正向大人們乞食的小男孩,呆愣在了原地,半晌,饅頭掉到了地上。
“凱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