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用利培酮之后，情況有所好轉嗎？”

“最近有好轉了，至少在吃藥之后，就不會再做那種重復的夢境了。”

“那就好，藥一定要按時吃。”

冷色調的燈光下，陳俞手中的圓珠筆在病歷上寫著病人的癥狀，方框眼鏡的鏡片折射燈光，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患者常做重復性夢境，并伴有應激反應。】

【夢境內容表現為被“黑暗”吞沒后，聽到求助、懊悔、痛苦的囈語。患者本身主體意識清晰，初步判斷為創傷后應激反應。】

【口服利培酮，每日2次，一次2mg。】

窄小的房間里，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沙沙不斷。

患者的家庭關系很復雜，本身處于高三階段，母親在他五歲的時候就車禍去世，父親在他八歲的時候失蹤，他是由爺爺撫養長大。

上個月，他爺爺因為心臟病去世，然后精神方面就出現了一些問題，還是校方將他送到醫院檢查。

雖然他的老師對陳俞交代了這個學生的具體情況，說他平時是一個努力的孩子，品行也不錯，但面對這樣家境困難的學生，總會有一個共性問題。

出于家境問題，去刻意節省服藥量。藥量不到位就沒有治療效果，為了避免無效治療，他還是打算問一些問題。

很快，陳俞的筆停下了。

“你上次吃藥是什么時候，吃了幾顆？”

“呃……昨天晚上，吃了一顆。”

“可我只給你開了一盒利培酮，按照你上次來的時間算，每日每次1mg的情況下，這些藥只夠你吃到昨天中午，誠實一點，你有規律服藥嗎？”

“陳醫生對不起，其實我只是斷斷續續吃了幾天，這藥實在太貴了……”

陳俞抬起頭，眼鏡上折射的光慢慢褪去，對著空曠的前方露出了自己痛苦的眼神。

下一刻，如墨的黑暗吞沒了狹窄的房間。

混亂痛苦的囈語縈繞在陳俞耳邊，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時而瘋狂，時而清醒。

他能感覺到自己困頓于夢境之中，可卻像干涸土地上掙扎的魚一樣，無論怎么掙扎，都無法掙脫出來。

…………

…………

咚！咚！咚！

門外人的指節扣在出租屋的鐵皮門上，發出在黑夜中尤為明顯的沉悶響聲，這才驅散了陳俞耳邊的囈語，黑暗也如潮水般褪去。

陳俞掙扎的坐起身，大口喘著粗氣，下意識看了一眼柜子上的電子鐘。

“01:36:52”

“2020.04.21”

他最近半個月常經歷這種陷入夢境的情況，所以也有了一些經驗，就好像“醫生陳俞”所記錄的一樣，無論夢境的“劇情”如何，最終都會變為一片黑暗，耳邊圍繞著細碎的囈語。

幸好這敲門聲將他驚醒了，否則恐怕一整晚他都會在那黑暗中掙扎，僅憑他自己很難醒來。

可現在這大半夜，是誰在外面敲門？

陳俞不喜歡疑神疑鬼，尤其是現在他總覺得自己疑似患有“精神疾病”，再疑神疑鬼就有一種患有被迫害妄想癥的嫌疑。

但自小的經歷讓他下意識就把事情往壞處想，以前看過的恐怖片和各類刑事案件浮現在腦海中。

“快遞！”似乎是為了平復陳俞的“恐慌”，門外適時響起了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可這不是更怪了嗎？

什么快遞員半夜送快遞？

一定是殺人犯吧！

可出租屋的鐵門也就包了一層鐵皮，陳俞出門的時候都不敢大力關門，可要是不用力，門就關不上，一用力門就搖搖欲墜了……

這樣的門擋得住殺人犯嗎？

肯定擋不住！

陳俞想去廚房拿上菜刀，這樣多少能有一些安全感。

他躡手躡腳的下床，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走到灶臺旁邊拿上了“久經沙場”的菜刀。

雖說這把刀切豬肉都需要用瓷碗磨一磨，但至少看著還是能唬住人的，最重要的是安全感！

陳俞繼續躡手躡腳挪到門口，門外的人似乎察覺到了陳俞帶有防備心的動作，無奈道：“你的快遞我放到門口了。”

說完，腳步聲漸漸遠離。

陳俞沒有放松警惕，他看過各種殺人案，就比如殺人犯會偽裝成外賣員、快遞員假裝離去，實則躲在死角，等待受害者放松警惕，然后一擊斃命！

仔細感受著周圍的寂靜，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一直等了很久，他都沒再聽到有什么異動。

淡淡的困意襲來。

陳俞不想睡著，否則又會被夢境中的漆黑和囈語拖得身心俱疲，就在他的頭漸漸垂下之時，漸漸渙散的眼神忽然凝在了門縫中夾著的一角黑色之上。

像是一個信封。

他可以確信自己回家的時候沒在門口見過這東西。

難不成是剛才門外那個人塞進來的？

陳俞從門縫中抽出信封，吹了吹上面的灰塵。

信封通體漆黑，沒有多余的修飾，只有右下角用白色的墨水書寫著“2020.03-2020.04”。

是一個日期的區間。

大概是今天往前半月到一個半月的區間。

陳俞不是一個對數字敏感的人，所以也沒覺察出這個日期區間有什么特殊意義。

拆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對折起來的單薄白紙。

“先行者訃告：陳明哲”

“陳明哲死于___途徑序列5晉升儀式的探索之中，為我國超凡事業的探索做出卓越貢獻，謹向陳明哲的親屬致以深切慰問，望節哀順變。”

這張所謂的訃告之上只有短短幾句話，草率的就像是惡作劇一般，可其上的“陳明哲”三字他卻無比熟悉。

他轉頭看向身側柜子上的黑白相片，上面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那就是陳明哲，陳俞的父親。

白紙被捏皺成紙團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尤為明顯。

哪怕過了這么多年，記憶也被時間消磨的模糊不已，可陳俞還是不能忍受有誰用“陳明哲”三個字來整蠱他。

怒氣上涌之下，陳俞已經顧不得門外可能是殺人犯的這種“妄想”，直接推門而出。力氣這般大的推門，讓鐵門重重撞在墻面上，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

感應燈隨之亮起，昏黃的燈光照在樓道中。

空無一人。

…………

…………

樓下。

一輛黑色大眾里，中年男人坐在駕駛位，一手拿著煙，用力吸了一口之后，緩緩吐出煙霧。

“他拿到訃告了，任務完成。”男人說完之后，吐槽般補了幾句：“這小子防備心還真夠強的，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才給信封打開。”

“一個這樣家庭的孩子，沒有安全感不是很正常嗎？”女人的聲音從男人的手機中傳出：

“司機，我還想讓你試著接觸一下他，畢竟是先行者的親屬，說不定也有接觸到序列的機會，讓別人捷足先登可就不好了。”

被稱作“司機”的中年男人用力吸了一大口煙，捻滅煙頭之后，無奈道：“明白，不過這小子防備心這么強，要是想在規則內接觸他，恐怕不容易。”

“規則必要時可以逾越，況且……也不止咱們盯上他了。”

女人的聲音有些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