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璣在狹小到只放得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的廉租房內愁容滿面，一言不發地抽著煙。

他是一名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前天是他實習三個月的最后一天。

本以為實習期滿后能順利轉正，得到份正式工作...沒曾想，之前還滿口“好好干，轉正一定有你”的經理直接不演了，不僅沒給轉正，還把他從員工群里踢了出去。

昨天，王璣在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東跑西跑了一整天，試圖為自己三個月來受的委屈討回些公平，卻都只做了無用功。

只因實習合同當初就留著一個坑：“實習期滿后，是否繼續任用實習員工，全由公司決定”，經理的口頭承諾壓根不作數。

“唉！我好歹也是個正兒八經一本畢業的大學生，總不能去送外賣吧？”

哀嘆一聲，王璣倍感無奈，總覺得自己身上脫不下的不是什么長衫，而是四年黃金般卻又一文不值的青春。

他抱起床邊的小狗玩偶，對著它自言自語起來——這是他唯一從孤兒院帶走的東西，唯一的童年留念。

“花花，你要是能說話就好了，到時候我開個直播，就播你，來錢不跟印鈔似的？”

“唉，可惜也就是想想，要能成真就好了。”

自言自語幾句，王璣收起心思，掐滅手上五分錢一根的廉價散煙，掏出手機，翻看起找工作網站“六九同城”來。

...

五分鐘后，王璣盯著上面一份名為“兇宅試睡員”的高薪日結工作，咬了咬牙，接了下去。

“尼瑪，管它晦氣不晦氣的！反正老子也不信這什么鬼鬼神神的，世上哪有比窮更可怕的事？”

確認好工作內容與要求，王璣沒多猶豫，裝好僅剩不多的家當，背上有些掉色的書包，就直接出發了。

王璣沒注意到的是，就在他關門的前一秒，那只小狗玩偶“花花”的手，似乎突然動了一下。

“嘭！”

關門聲落下后，“花花”那顆圓乎乎的透明假眼珠，竟悄然轉了一圈，詭異、荒誕又帶著一絲靈動——就像是，死物驟然活過來了一樣。

...

“兇宅”位于一所名叫“溫馨佳苑”的小區里，從比較完善的配套設施和茂密的綠化帶能看出，這兒以前怎么說也是個中檔小區。

不過，也只是以前罷了。

王璣站在溫馨佳苑小區門口，瞅了瞅門衛室旁告示牌上密密麻麻貼著的售房信息，不禁有些納悶，嘀咕道：

“這些人，努力大半輩子、花大價錢買的房，就因為同小區‘鬧鬼’，便這樣賤賣了？為個啥呢...真搞不懂。”

別人怎么想他不知道，但至少對他來說，便宜還大、設施齊全的房子就是好房子。

哪怕屋里死過人也沒事，他不介意，多清掃兩遍確認沒遺留細菌就行——當然，他再不介意也買不起。

搖搖頭，環顧四周，最后視線落到身后僅隔著一個路口、行人出入頻繁的隔壁小區“眾信家園”門口，停頓在那塊寫滿了“誠意購房”信息的板子上。

一邊是房屋拋售、半天見不到一個居民，一邊是行人不斷、供不應求...

王璣皺了皺眉，似乎想到些什么，但又不太確定，只能先放在心底。

“后生！那邊的小后生，是你吧？”

門衛室一瘸一拐走出個穿著保安服的白發大爺來，向王璣招呼著，將他的思緒拉回現實。

“您是...電話里說的交接人？”

“是我。喏，這是那處房子的鑰匙，拿好，別掉了。”

“好的大爺，您抽煙。”

王璣接過鑰匙，有些心疼地從口袋里掏出根散煙，就要遞給門衛大爺。

“誒，這哪里好意思...”

門衛大爺臉上笑呵呵的，本下意識要接，但手剛伸到一半，看清是什么牌子后笑容一滯，臉皮一抽，擺了擺手：

“不了不了，你抽吧還是。”

王璣見狀也不勉強，只是將煙放回原位，見對方沒什么要交代的，便順著他指的方向前往了“兇宅”。

看著王璣背影漸漸遠去，門衛大爺不由得嘆息一聲：

“唉，年紀輕輕個后生仔怎么就非接這么號晦氣活！

...

所謂的“兇宅”是棟二層小別墅，自帶小花園的那種，整體棕白配色，看外觀也與周圍幾棟普通的沒什么區別。

進入“兇宅”后，王璣隨便掃了眼客廳，不禁吐槽一句：

“瑪德，有錢就是好啊，這客廳放得下十幾個我的房間了。”

說著，他放下書包，快步走到看著就價值不菲的真皮沙發旁，選擇了一個自己舒服的姿勢躺了下去。

此時不過下午三點左右，陽光正好，透過大落地窗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真舒服啊，踏馬的。”

瞥了眼從拼夕夕買來的盜版手表，確認時間還充裕，設定好鬧鈴后，王璣就沒心沒肺地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

“鈴鈴鈴！鈴鈴鈴！”

天色昏沉，王璣迷迷糊糊睜開眼，先探手關掉鬧鈴，然后才掙扎著起身，看向手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得，該干活了。”

王璣提著小手電筒，用自己五百塊在海鮮市場買來的n手手機打開了直播和錄屏，別在胸前的口袋內，順帶取了個很有噱頭的直播間標題“兇宅探險擎天柱，快給主播點關注”。

剛開播，自然不會有什么人進來，王璣倒也不著急，反而是先拿好手電，一點點逛起這棟“兇宅”來。

據他從網上搜出的新聞來看，這里是死過一個黑心富豪和他的小情婦，接手的住戶經常在夜間感覺到奇怪的動靜，就轉賣出去了。

連續幾任住戶下來都這樣，不僅把這棟豪宅搞成了“兇宅”，還給這小區冠上了一個“鬧鬼”的晦名。

如果換做一般人，這種工作必然是不敢接的，但王璣不是一班人，他大學是市場管理專業二班的——主要還是給的太多了，只要在這兒睡一晚上就能拿到足足三萬塊！

當然，委托方也有要求：必須錄下能證明在這里確確實實睡了一晚上的視頻。

正巧，這個要求與王璣一開始的打算不謀而合——“鬧鬼兇宅”本就是個頂好的噱頭，邊直播邊錄屏又不難，還能賺兩份錢。

最后，不出意外的話，委托方找人試睡的視頻可以破除“鬧鬼兇宅”的謠言，王璣賺到了錢，直播間觀眾看到了他們自己不敢親去現場的“兇宅”，可謂是三贏。

贏贏贏！贏麻了！

當然，一切“贏”的前提是——這里不是真的在鬧鬼。

...

這所“兇宅”，不——是“豪華大house”的一層逛下來，似乎沒有什么值得多加關注的地方，除了整體有些暗之外，看上去一片祥和。

伴隨著王璣邁上前往二層的樓梯，直播間內的觀眾逐漸多了起來——大部分都是直播平臺精準同城推送的，自然有不少知道關于這座兇宅情況的。

【這間兇宅好眼熟，是溫馨佳苑那棟嗎？】

【喲，樓上也是湖市本地人？】

【剛進來，路人，淡淡問一句：主播是不怕死嗎？還是說劇本？】

直播間很熱鬧，但王璣現在心思沒放上面，而是認認真真檢查著兇宅內每一處，期間也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一層前往二層的樓梯旁墻壁上布滿了光照下溝壑縱橫的爪痕，看著像人用指甲生生劃出來的；

又比如，二層浴室的下水道出水孔里塞滿了相互纏繞的黑色長發，瘆人無比；

再比如，二層的窗戶外隱約閃過了一道人影，但這兇宅的二樓窗戶離地可是有三米開外。

直播間都已經被這種種詭異跡象嚇得不輕了，充斥著一股恐慌的情緒：

【主播，要不，咱們還是走吧？我膽小。】

【同求，主播，你這兇宅有點太兇宅了。】

【佛祖保佑、玉皇大帝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奧特曼保佑、開心超人保佑、豬豬俠保佑...小的是無意點進這直播間的，冤有頭債有主，找主播別找我啊。】

王璣看到彈幕不以為然，他是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堅定唯物主義戰士，當然能從科學的角度去看待這些：

“你們整天怎么怕東怕西的？抓痕可能是前任屋主養貓，或是什么其他小動物。”

“下水孔堵住可以防蟲子，這屬于生活小常識了；至于為什么要用頭發堵住，或許前任屋主的怪癖吧。”

“還有，這二樓窗戶這么高，外面怎么會有人，估計不過是路過車燈的遠光錯位。”

“有什么可怕的啊，不會真有人以為世上有鬼吧？”

王璣邊調侃著直播間的觀眾，嘴里還邊蠻不在乎地嚼著一根火腿腸——這是他在廚房角落撿的，還算干凈，沒沾土，就是表皮有點干硬。

“別說，這火腿腸還蠻香，這么一根頂一百包泡面里的牛肉粒。”

悠哉悠哉逛完一圈兇宅，王璣心里大致也有底了，不再繼續溜達，直接回一樓臥室躺下，準備一覺睡到天明。

關燈前，他還不忘把房門鎖上。

這一幕實在充滿節目效果，待直播間反應過來，頓時充滿了歡樂的氣息：

【震驚，某主播直播睡覺，月入過萬！】

【拜托大哥，這是兇宅，你以為是你家啊（劉培強賣瓜表情包.jpg）】

【主播別睡了，快起來，你床底下有東西（陰森臉）。】

可惜的是，王璣沒在搞什么節目效果，而是真準備睡一覺，半點兒不理會彈幕。

慢慢地，不少觀眾覺得無聊，便離開了，僅剩一部分觀眾仍守在直播間里。

...

時間在幾乎凝固的平靜中一點點流逝，直到門外突然響起一道玻璃破碎落地聲：

“咔——咔嚓！嘭！”

直播間僅剩不多、正昏昏欲睡的觀眾們被這聲音嚇得一個激靈，連忙看向屏幕。

王璣也隨之迷迷糊糊醒來，先是看了眼手表，發現時間是午夜兩點多后，隨手從書包里抄了本《新華字典》握上。

一步，兩步，三步...王璣慢慢走出臥室，卻見一樓大廳還是空蕩蕩的，似乎并無任何異樣。

就在這時，直播間一道彈幕突然劃過：

【我沒記錯的話...主播睡前，門是鎖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