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學領域的大前輩駒尺喜美[1]女士曾有句名言：“在我有生之年，眼見兩性觀念已然從‘區別’升級為‘差別’。”

“區別”，是兩性之間正常存在的、自然屬性上的不同；“差別”，則是針對某一性別的不正當、不合理的區別對待。昔日，針對女性的區別對待，一直被視為天經地義。例如，在明治時代，每當有人呼吁“男女平權”，必會惹來一堆爭議，“賦予婦女參政權，就像把珍珠丟給母豬”“一家之內若有二主，兩人同時說了算，夫婦間便將各行其是，埋下家庭失和的禍端”，等等。

男與女，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理應享有不一樣的待遇，主張男女平權，純屬歪門邪道——駒尺喜美告訴我們：此類觀念在大眾的頭腦中早已根深蒂固，隨著年深日久愈演愈烈，終于惡化為不可理喻的女性歧視。此話何其犀利。而出生在大正年間的駒尺女士，之所以說出“在我有生之年……”這樣的話，其中也包含一層“誰料到此等荒謬之事，我居然也能活活見證”的諷刺意味。

如今，女權運動在全球各地再度重啟，掀起了新一輪的狂瀾。日本國內二十、三十多歲的年輕女性，也針對形形色色的性別問題展開了抗議行動，指出：“這是女性歧視！”

可惜，當我試著詢問日本女性主義發展的過往歷程時，這些姑娘卻所知寥寥。我問：“這些女權思想，你是從哪里了解到的呢？”回答往往不是“艾瑪·沃特森[2]”，就是“韓國的女權運動”，令我大受打擊。要知道女性主義思潮早在半個世紀前，就已在日本興起了！

我希望，這些“一問三不知”的年輕后繼者也能對女性主義的歷史做些深入的了解；并且，最好把知識點以一種“盤點打包”的形式呈上，方便她們閱讀和理解。基于這樣的初衷，我動筆創作了本書。

如今，女性主義的版圖已遍及世界。同時，每個國家的女性主義發展，也都走出了一條擁有自身特色的探索之路。了解這段歷史，對當今從事女性主義實踐，以及被全球的女性主義浪潮所激勵、鼓舞的人來說，必定會成為一種助力。

在此慌忙補綴一筆：若有哪位讀者，雖不屬于我的年輕后輩，卻仍樂意捧起這本書的，我同樣不勝歡迎。了解歷史，對任何人來說都能夠有所助益。借此，他會明白：那些我們視為“傳統”或“天經地義”的東西，一律能在歷史之中找到起點和源頭，而事物一旦有開端，就必定有終結。

“將女性的生命體驗言語化、理論化”，一直是女性學致力探索的課題。用學術化的表達來概括，便是“通過掌握語言資源，去定義自身的經歷與體驗”。比如，“哦哦，原來一直困擾我的心結，是這么一回事啊！”“沒想到我過去的所作所為，居然屬于性別歧視啊！”諸如此類，通過掌握相關的術語和理論框架，從而對自身的過往體驗做出事后的再定義。我衷心期望，經由對女性主義歷史淵源的回顧，將以往女性斗爭的成果分享與諸位。

注釋

[1]駒尺喜美（1925—2007）：日本近代文學研究者、女性學家、原政法大學教授。從女性主義視角批判性地重新解讀《源氏物語》及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的名作，并在文藝批評中導入女性主義理論，給女性學研究帶來了巨大影響。著有《魔女的倫理：對愛欲的渴望》等多部女性主義著作。——本書注釋除特殊說明外均為譯者注。

[2]艾瑪·沃特森（Emma Watson，1990— ）：英國著名女星，《哈利·波特》系列電影中赫敏的扮演者，2014年當選“聯合國婦女署親善大使”，在聯合國婦女署發起的運動“He For She”發布會上發表了倡導男女平權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