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在暴雨聲中驚醒時，電子鐘顯示凌晨3:28。

鐵銹味在齒間彌漫，像是含過生銹的鑰匙。她伸手抹去額頭的冷汗，指縫間簌簌落下銀色碎屑，在臺燈下泛著冷光——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夢見那場玻璃雨。

窗外的香樟樹在風雨中搖晃，枝葉在玻璃上投出扭曲的投影。突然，所有影子都朝著西北方向偏轉十五度。林汐抓起眼鏡沖到窗前，呼吸在玻璃上呵出白霧，她看見整片向日葵田在暴雨中整齊轉向，金黃花盤齊刷刷對準實驗樓頂層的天文臺。

“又開始了。“她摸出枕邊的素描本，最新一頁畫著碎裂的穹頂，無數玻璃蝴蝶在暴雨中墜落。右下角標注著潦草的時間：09:47AM。

早自習的鈴聲在雨幕中顯得沉悶。林汐走進化學教室時，袖口的金屬紐扣突然發燙。前排的顧沉正在擦拭燒杯，陽光穿過他冷白的手指，在實驗臺投下一段跳動的光斑。這個永遠穿著純白校服的年級第一，此刻脖頸處隱約露出半截暗紅色疤痕。

“今天做銀鏡反應。“陳老師敲了敲黑板，“顧沉，去準備硝酸銀溶液。“

林汐看著少年走向試劑柜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的影子比旁人淡了三分。當他的手指觸碰到棕色試劑瓶時，空氣里泛起細微的漣漪，像高溫下的柏油路面產生的視覺扭曲。

“當心！“驚呼聲炸響的瞬間，林汐已經本能地撲向右側。本該飛向她的玻璃碎片在空中詭異地減速，顧沉的課本如同預判了軌跡般精準攔截。鋒利的碎片擦過他小臂，在白色校服上暈開點點殷紅。

林汐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鼻腔再次涌上鐵銹味。她分明看見有銀藍色光粒從顧沉的傷口逸出，在觸及自己手腕的瞬間凝結成痂。而本該尖叫的同學們全都定格在原地，宛如被按下暫停鍵的影像。

“你的袖扣。“顧沉的聲音像是從深水里傳來。林汐低頭，黃銅袖扣表面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中心嵌著一粒正在汽化的水銀珠。

下課鈴驚醒凝固的時空。林汐在喧鬧的人聲中抓住顧沉的衣袖：“你看到了對不對？剛才的異常...“

少年轉身時，她注意到他虹膜邊緣泛著不自然的金邊，像是被數據流侵蝕的電子屏幕。“醫務室該換紗布了。“他輕輕抽回手臂，指腹劃過她掌心時，林汐的視網膜上突然閃過一串二進制代碼：01001110 01000101 01010101 01010010...

穿過連廊時，雨水在玻璃頂棚奏出密集的鼓點。林汐數到第七根立柱時，余光瞥見顧沉的白鞋邊緣沾著向日葵花瓣——本該被暴雨打落的花瓣，此刻正以違反重力定律的角度向上蜷曲。

醫務室的消毒水味里混著若有若無的肖邦前奏曲。校醫掀開林汐的劉海查看擦傷時，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靛藍色紋路。林汐突然想起昨夜夢中見過的實驗記錄，編號X-7的文檔上同樣印著這種顏色的印章。

“最近是不是經常夢見下雨？“校醫的鑷子夾著酒精棉，金屬尖端在燈光下折射出雙重視覺殘影，“三年前的今天，實驗樓也下過這樣的玻璃雨。“

林汐的血液瞬間凝固。她終于想起為何對鐵銹味如此熟悉——那是混合著電離空氣與鮮血的味道，是刻在記憶深處的創傷編碼。此刻醫務室的古董座鐘突然敲響，鐘擺卻停在12:17的位置紋絲不動。

暴雨在黃昏時分轉為細雨。林汐抱著素描本走向圖書館，經過實驗樓時，頂層的天文臺閃過一道藍光。她數著臺階向上，發現本該存在的第十三階消失了，大理石材質的階梯上殘留著向日葵形狀的焦痕。

穹頂玻璃映出紫灰色的云層，她站在環形書架中央，突然聽見晶體生長的細微聲響。無數六邊形光斑在腳下蔓延，抬頭瞬間，整片穹頂如摔碎的蜂蜜結晶般綻開裂紋。玻璃蝴蝶傾瀉而下，與她素描本上的預言分毫不差。

“躲開！“熟悉的清冷聲線裹著薄荷氣息襲來。顧沉將她撲倒在古籍區的陰影里，蝴蝶碎片在兩人身周形成詭異的懸浮帶。林汐看見他后頸的疤痕正在滲出血珠，那些血珠沒有墜落，而是沿著看不見的磁場線排列成斐波那契螺旋。

“第三次觀測完成。“顧沉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他按住林汐顫抖的手腕，那些懸浮的碎片突然開始逆著重力上升，“記住，當巧克力嘗出苦味時，去實驗室找向日葵的根。“

最后一縷天光消失時，林汐發現自己坐在自習室里。素描本攤開在桌上，最新一頁畫著被玻璃蝴蝶貫穿的少年背影。她摸到口袋里不知何時多出的黑巧克力，包裝紙上印著經緯度坐標：32°27'N，117°12'E。

窗外傳來沙沙的摩擦聲，她掀開窗簾，看見白日里倒伏的向日葵正在月光中逆生長。金黃花盤轉動時發出齒輪咬合的聲響，所有莖稈都指向實驗樓地下三層的位置——那里是校史記載中，三年前發生量子泄漏事故的禁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