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初秋。

漣水仙城，西城，天星符坊。

后院一間制符室中，江林趴伏在桌面，睡得很熟，正午的陽光映在他的身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暖意。

日影西斜，陽光正好照到江林的眼睛上，他悠悠轉醒，上身從桌面上撐起。

視線從模糊逐漸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雜亂不堪的寬大桌子，大量使用過的符紙、制符所用工具，散在桌面上。

兩張符紙從臉上落回桌面，左邊那一張印畫著明顯的紋路和一些繪制時的要點標注。

右邊那一張只畫了一半，符紙上和諧的紋路被一道直沖紙外的痕跡打破。

看到桌上的符紙，江林這才真正清醒。

“完了完了，主管說下午來檢查，我竟然制符制作到一半睡著了?！?

“太陽還沒落山，應該還有時間?！?

他著急地看了一眼窗外，見太陽還在，稍微松了一口氣。迅速整理桌面，準備重新開始制作靈符。

天星坊是漣水城最大的制符工坊，店鋪眾多，售賣的靈符均是旗下制符師制作，江林便是剛剛通過考核的預備制符師——制符學徒。

制符師需要每月為符坊制作不同類型、等級、數量的靈符，制符學徒也是一樣。

只是學徒的要求會簡單一些，譬如只制作一種靈符。

七月是江林通過考核成為制符學徒的第一個月，如今已然月末，他的本月制符數量還差了不少。

昨天被主管留在符坊中，親自指導制符，說好今天傍晚驗收成果。

還不等江林開始制符，制符室的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

主管推門而入，開門見山：“江林，今日制符的成果如何，可有進展？”

主管本名龐彪，名字雖然彪悍，身材卻很是圓潤。

他衣著暗色綢緞長袍，鎏金腰帶上懸掛著一塊刻有龐字的青白玉佩。

一手負在身后，另一只白胖的手捋著打理精致的山羊胡，小瞇瞇的眼睛在神情肅穆的臉上頗為奇怪。

“十四份材料，還剩三份，只，只制成了兩張靈符?！?

看著凌亂的桌面，江林回想著自己的成果，頗有些說不出口。

此時跟著龐彪一起來的一個少年從門框外探出頭來，嘲笑道：

“一個月的練習，到現在不到兩成的成功率。你還是回去做符紙工吧，別死皮賴臉的呆在這，浪費材料?！?

那個少年名叫龐陽，是龐彪的侄子。

年僅十二歲就已經是正式的制符師，心高氣傲，對符紙工出身的制符學徒完全看不上眼。

因江林受過龐彪兩次指點，平日里多有針對。

“龐陽，你閉嘴，回去我再收拾你?！?

龐彪聽到龐陽的話，呵斥了一聲后，邁步到桌邊，拿起符紙細細檢查起來。

龐陽的話激起了江林的少年心氣，他握緊了拳頭，又慢慢松開。

雖然很想反駁，但不得不承認，龐陽說的很對。

正式制符師要求兩成半成功率，江林目前還差了不少。

按規矩，這個月如果達不到要求，他就要重新回到制作符紙的工坊里，重新做他的符紙工。

制作符紙勞心費力，每日從天明干到深夜，連靈力都被榨干。

愿意做的除了那些年齡大沒有前景的修士，就是期望通過考核成為制符學徒的少年。

好不容易才通過考核脫離苦海，如今卻要因為天賦不佳被打回原型。

想到這，江林心情難免有些低落。

十五歲的江林已經在城中獨立生活幾年，心情很快便恢復正常。

心中暗道：最差的結果，最多是回去干幾個月的符紙工而已。

龐彪把桌上成功的失敗的符紙，都一張一張看過，對江林制作失敗的原因已了然于胸。

制作靈符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符紙的選用，符墨的配置，一筆一筆繪制，其中都有不小的門道。

低階靈符對符紙的要求不高，符墨的配比也不復雜。

江林的問題就出在繪制上。

龐彪放下符紙，用眼神警告了龐陽后，對著江林解釋起來。

“江林，你繪制的紋路位置比較標準，偏差很小，但靈力的濃度和紋路粗細卻一直不太穩定。

這兩點是剛入門制符學徒的通病，只是你的問題更明顯一些，你的符筆借我用下。”

大多數修士唯利是圖，愿意真心實意幫助后輩解決問題的人，倒是少見。

雙手遞過符筆，江林專心致志看著龐彪的動作。

只見龐彪接過符筆，靈力慢慢灌注到符筆之中。

符筆被靈力撐滿，變得晶瑩剔透，透出淡淡的熒光。

龐彪取過一張新的符紙，放在江林面前，慢慢畫了起來，每畫一筆都開口講解其中要點。

很快，一張一階初級輕身符便制作完成，交到江林手上。

龐彪特地沒有把紋路隱去，淡青色的紋路粗細勻稱，渾然天成，頗具美感。

“靈力輸出不穩定的問題，你可以拿普通的紙張練習。紋路無需完全一致，繪制時不要一點一點去畫，能夠順暢的一筆而成是最好?！?

“多謝主管指點，江林記下了?！?

門外的少年看著這一幕頗為羨慕地呲了呲牙，發現龐彪轉頭看過來，連忙閉上嘴。

“龐陽，我剛剛說的你也要多加注意。勤加練習，制符的成功率會顯著上升?！?

“是?！?

聽到龐陽的回答，龐彪把桌上成功的幾張靈符收攏起來，對著江林說道：

“你這月的材料份額已經用完，要上交的靈符還差了不少，按規矩要打回工坊等明年重新參加考核。

這樣吧，你的月錢是四塊靈石，用這四塊靈石做抵，我再給你二十四份材料。

這個月最后三天，你回去多加練習后再制作。只要你能制成六張，我就破例多留你一個月，如何？”

“多謝主管。”

得到答復，龐彪點了點頭，領著龐陽離開。

江林則趁著剛剛的要點都還在腦子里，在桌子上鋪好一張普通的紙，開始練習。

這次行筆，江林不再追求紋路的完全一致，而是讓筆鋒順著紋路而走。

集中精神控制靈力輸出，紋路一筆一筆完成，雖有瑕疵，對于整體來說卻無傷大雅。

正當江林以為這次要成功的時候，渾然不知，他繃緊的神經已經麻木。

在倒數第二筆時，緊繃的神經松了一下，原本輸出穩定的靈力頓時產生了波動，在符紙上點一個濃重的墨點。

紋路崩潰，連鎖反應使紙張自動燃燒變成一團灰燼。

江林癱坐在椅子上，微微喘息，任由額頭上的汗水滑落臉頰。

這時，一股突如其來的牽引力，將江林的靈識吸入他的識海。

識海中，一卷經書靜靜懸浮半空，自動展開第一頁，一部修煉心法顯現在江林的眼前。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