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鵬和小魚是所有朋友里結婚最早的。

大學時，兩人為了彰顯真愛，背著家里，偷了戶口本，領了結婚證。我們這些人都直呼兩人勇敢。很不幸的是，兩人在大部分同學還沒走進結婚殿堂的時候，又領了離婚證。

小魚哭著跟我說，她和大鵬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媽也說了，就聽你倆的名字，也過不長。

我問小魚：“你后悔了嗎？”

小魚止住哽咽，仔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她帶著哭腔說：“我是真的愛過大鵬。”

是的，她真的愛過。縱使有一天他們都老去，大學時兩人之間的轟轟烈烈也不會被忘記。可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長長久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愛情破碎的時候放下。

大鵬開始發動身邊所有的朋友去做小魚的思想工作。他不想離婚，也不相信小魚的愛已經不在。

可是小魚鐵了心要離婚。我至今還記得那天小魚和我說過的話。她說：“縱使我只是一條魚，也一樣渴望自由自在。”

我忽然想起半年前，小魚大醉過一次。那次大鵬剛出差回來，她因為一點小事，跟大鵬拌了嘴。婆婆不高興了，覺得自己兒子辛辛苦苦地在外邊工作，到家里屁股還沒坐熱，就要被媳婦責難。婆婆認為，兒媳婦天天待在家里沒什么功勞，更沒有資格去責難自己勞苦功高的兒子。

小魚的性情向來溫和，加之父母平時的教誨，很少跟婆婆頂嘴。用小魚的話來說，你就算吵贏了你男人的媽，最后為難的也是你男人。只要他的心向著你就夠了。

可是這一次，小魚委屈地反駁了。

她說：“媽，您只記得您摔斷腿時，您兒子讓您住進了高級病房，卻忘記了是我每天給您做飯、擦身體。這不公平。”

大鵬的媽媽愣了一下后，強而有力地反駁：“不用養你，我兒子賺的錢也足夠請一個人二十四小時地伺候我。”

沒錯，是強而有力，小魚再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大鵬覺得母親的話過分了，為這事和母親大吵了一架。

小魚那天晚上和大鵬長談了一次，想要出去上班。但大鵬跟她商量，不要鬧脾氣。大鵬的爸爸身體不好，長年要去醫院報到。大鵬的媽媽血壓高，心臟也不好。如果她也出去上班，他就要因家里的事情分心，至少要每周拿出時間陪父親去醫院檢查。現在正是他晉升的關鍵時期，不能出任何的紕漏。

小魚沉默著，沒有反駁，也沒有答應。大鵬卻高興不已，以為一向沒什么主意、事事聽話的女孩又一次被他說服了。可是他忘記了，這個女孩也是那個曾經偷了家里的戶口本，義無反顧地跟他領了結婚證的女孩。或許大鵬覺得，小魚骨子里的韌性已經被平淡的生活磨滅了，就像他在忙事業的同時，也被復雜的人際關系磨平了棱角。

小魚喝得酩酊大醉的那個晚上，大喊：“誰當家庭主婦，誰是傻瓜。”

我知道小魚這話是一時的氣話，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們現今的社會，大多時候對家庭主婦不太公平。我還記得，一個朋友離婚時，對一手帶大孩子的前妻的評價是：“她這些年為家里做過什么？我一個人辛辛苦苦地賺錢，而她只是一味地花錢。”

我在飯桌上忍不住反駁他：“難道你的兒子是自己直接變成八歲的？你回家吃的飯是田螺姑娘給你做的？”

事后，有朋友跟我說：“你說話也太沖了。和誰結婚，不都是朋友的媳婦？何必呢！”

我長年醉心于寫作，很少為家務操心，但偶爾自己帶孩子做飯，會瞬間覺得還是工作好。家務這種瑣碎中的奔忙，真的不是一句話可以說清楚的。所以，同為女人，我能理解小魚成為家庭主婦后的痛苦。大鵬可以自由自在地發展事業，而小魚只能跟柴米油鹽做斗爭，大學時的夢想盡數夭折。可是，這樣的犧牲偏偏得不到認可。在這個浮華的社會里，仿佛只有拿回來真金白銀，才算真的做了貢獻。

小魚和大鵬對于離婚還算平靜和理性。可是到了分家產這個環節，老人不干了。大鵬的媽媽說，房子的首付是兩家老人出的，尾款全是大鵬還的，而且小魚對大鵬始亂終棄，理應凈身出戶。

小魚說：“只要能離婚，我什么都不要。”

大鵬也是因為這句話，同意了離婚。他在那一瞬間明白了，小魚是鐵了心要和他離婚的。但他想不通這是為什么。

人們在發生矛盾的時候，多數不愿意自我檢討，反而更愿意去研究對方哪里出了問題。

大鵬的一句“你是不是外邊有人了”，讓小魚徹底對他絕望了。

大鵬堅持把房子給了小魚，他對小魚說：“你把最好的年華都給了我，我不能陪伴你走接下來的路，但我希望你接下來的路好走些。”

小魚那一刻掉了眼淚，反問他：“即便我跟別的男人住在這里，你也不后悔嗎？”

小魚跟我說，那一刻她多希望大鵬說一句，他不信她會出軌。

可是大鵬說：“我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比我對你還好。如果你后悔了，你還是我媳婦。”

小魚輕笑著搖了搖頭，走得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