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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初見
五月,春末夏初。
在五一小長假的加持下,滄北作為全國聞名的經濟中心,多處景點屯街塞巷,車水馬龍。
正午烈陽高照,室外的體感溫度已接近酷暑。
高鐵站出口處,梁悅施拖著行李箱從人群中走出,周圍有人用聽不懂的方言商量旅游路線,有人在電話一頭尋著另一頭的接線人,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滄北。
與第一次來沒有不同,她還是沒那么喜歡這座城市。
去到一處稍安靜的角落,梁悅施拿出手機打車。
接單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男司機,本人看著很淳樸,行為上奉行勤儉節約的美德,鐘意大自然的饋贈。
轎車被太陽炙烤過,里面有點悶熱,因此梁悅施沒把車窗升起來。等正式上路,一大股風便撲面而來,她披散的頭發瞬間凌亂,模糊住雙眼,難以理清。
目的地有點遠,梁悅施欣賞著欣賞著窗外的風景,竟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進入夢鄉的人會喪失對時間的感知能力,明明車程將近兩個小時,可梁悅施被司機叫醒時,仍然覺得自己不過也才瞇了幾分鐘而已。
她懶洋洋地從司機手中接過行李箱,步子虛虛的,往手機備忘錄上記錄的詳細地址走去。
最后在一幢豪氣洋樓前停下,因為沒有鑰匙,梁悅施只能按門鈴后等人來開門。
跨過前院的石板路進入到室內,寬敞又明亮的大廳與記憶中的一樣,還是顯得那么富麗堂皇。
梁悅施見屋內除了阿姨們沒有其他人,便不想打一些沒必要的招呼,自顧自地提著箱子往房間走。
凌晨起來趕高鐵,為路程奔波,身體上的疲憊一點一點吞噬掉她不抗造的心靈,變成了一具里外都空虛的軀殼。
如今能緩解她現狀的只有睡覺,于是一鼓作氣,打最后一發雞血,梁悅施快速收拾起自己和自己的行李。
這一覺也睡不長久,因為晚上有一場家宴需要她參加,所以頂多小憩一個小時,而這便是她這次必須回來的唯一原因。
梁玄左最初通知她時并沒有說明原因,當時介于還不太熟悉,梁悅施沒拒絕。
臨到要買票了,她內心升起了一股不愿意,所以為了盡量拖延到達滄北的時間,她選了早上這班列車。
養精蓄銳好打仗,梁悅施不知道晚上會發生什么,總感覺不是什么好事,現在除了讓自己快速恢復精力,她想不出其他辦法能讓自己順理成章地逃掉聚餐。
鬧鈴在下午五點準時響起,拋棄不值得留戀的周公,在時間尚且充足的情況下,她得好好研究一番該如何打扮才能符合她梁家大小姐的身份。
因為是家宴,所以整體的風格不能太花哨。
梁悅施看著自己前不久從行李箱中拿出的裙子們,盡管都是一早挑選好的,但真正抉擇起來,還是叫人頭疼。
就像處于經濟下行期的高中畢業生們,無論高考結束后選填哪個專業,都避免不了大學畢業后找不到工作的困境。
她無論選哪條漂亮裙子,都改變不了她并不是在梁家長大的這一現實情況。
一直糾結,得不出實質性結果,索性聽天由命。梁悅施點兵點將,閉著眼瞎選了一件。
是一條白色連衣裙,除了腰身帶點花邊裝飾,其他地方沒有任何點綴,可謂是極盡的素雅。
裙子挑選好,梁悅施參照衣著化了一個淡妝,又編了一個側麻花辮,再噴了一點木質調的香水,首飾按照習慣搭配,從鏡子里看,她此刻真像名門望族里嬌養的大家閨秀。
至少她本人是這么覺得的。
赴宴時不需要她打車,梁玄左安排了專人來接。
梁悅施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不習慣和驚喜共存,讓她的日常行為中多了些謹小慎微。
推開沉重的大門,入眼第一人便是梁玄左,他坐在正對大門的一側,神情嚴肅,不茍言笑。
他的左手邊,一位優雅的女士在一旁用清水凈手,這是梁悅施母親,宋文郡。
靠著她身旁坐的,樣子吊兒郎當的,是他們的小兒子,梁悅施的弟弟,梁垣。
梁悅施的到場掀不起任何波瀾,一對三短暫的視線交錯后,她乖乖入座。
飯桌上目前只有她們這一家四口,大圓桌還剩了一半的位置,似乎在等人。
梁悅施內心疑惑,從她被接回梁家起,還從沒見過血親以外的人,不知道對方是些何許人,能讓梁玄左用強硬的語氣把她叫來。
旁邊梁垣手中的手機不斷發出游戲勝利的提示音,時間一晃又過去了幾十分鐘。
梁少爺坐不住了,帶著抱怨,聲音微怒:“怎么還沒來,都等多久了。”
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他這一發話,原本還在聊工作的梁氏夫妻立馬不聊了,紛紛過來安慰他。
梁悅施注視著他們,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他們一家吵鬧。
說著說著,身后的門被打開,他們等待的人終于“大駕光臨”。
那也是一家人。
夫妻在前,一個雍容大度,一個嫻靜端莊,氣質看著和梁玄左與宋文郡不大相同,他們顯然更有涵養一些。
后面跟著兩個長相有點相似的青年男性,一個眉眼像父親多一點,一個則像母親多一點。
“梁總實在抱歉,路上堵車耽擱了,久等,久等。”林宇赫面帶著笑容向對方致歉,聽著很像那么回事,但明眼人能看出,這些只不過是客套話。
梁悅施不了解對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直覺覺得應該不好接觸,也不知道這場兩家人參與的晚宴叫她來到底是為了什么。
她左看看右看看,心思猜了多重,故事的發展完全不在她的預料之中。
梁玄左先是回復對方的歉意,離開座位,主動去握對方的手:“林總哪里的話,能見上您一面,那是我的榮幸。”
然后緊接著說:“介紹一下,小女梁悅施。”又指了指另一邊,“犬子梁垣。”
語氣上的避重就輕仿佛介紹他的孩子們才是正事,眼中溢出的慈祥梁悅施從沒見過,她一時間竟分不清這是沾了梁垣的光,還是因為外人的原因見識到了難見的風光。
無人在意這些細節,梁玄左繼續他的打算,轉身對他們倆說:“這位是滄北的地產大亨,林宇赫林總。”
眼神直勾勾盯著梁悅施,似乎是想要她主動進行社交。
就像每逢過年和辦酒席,家長總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這種人多的場合能懂事,會主動叫人,會為對方端茶遞水。梁悅施懂,所以按照前十幾年的慣例,乖巧地向對方問好:“叔叔阿姨好。”
只是曾經的那些親戚都是她從小認識到大的,現在對面站著的兩位,無論身份地位還是眼界談吐,梁悅施都斟酌不好度去社交,所以只能腆著笑,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梁垣見她這副規矩的模樣,小聲地冷笑了聲,從后面邁步跨到她身前,與對方握手:“林叔叔好。”
姿勢很酷,一股小孩兒作風,梁悅施沒忍住,臉上的笑容漸漸加濃。
“欸,你們好。”林宇赫笑意盈盈,往他們肩膀上拍了拍,轉身對梁玄左說,“梁總好福氣啊,兒女雙全。”
大人們的客套話一時間說不盡,梁悅施從中沒聽出任何重點,肚子隱隱在向外發出抗議,饑餓感襲來。
“林總也好福氣,您這兩個兒子多爭氣呀,我們全都是親眼見證過的。”
這句話可謂歧義非常,“我們”具體指誰不用猜,梁悅施對這兩個公子哥毫無印象,完全不認識,更別說什么見證他們了。
能見證什么?如何從大門那邊走出來嗎?這她倒真看見了。
林宇赫將一直站在后面的兩個兒子往前推,對著梁悅施說:“悅施,這位是哥哥林書渝,這位是弟弟林書澤。”
原本腦子里還在想什么時候能結束寒暄去吃飯的梁悅施突然被點名,一時間錯愕不已,偷偷瞥了一眼在她身旁站著的梁垣,尷尬地向兩兄弟打招呼。
孫珮歡瞧著眾人一直站著聊天,不太像話,于是出聲對林宇赫提議:“好啦,有什么坐下聊。”
夫人既已發話,豈有不尊的道理,林宇赫連忙招呼大家趕快坐。
林氏夫婦二人對了對眼神,深知對方對梁悅施是滿意的,兩人相視而笑,有些事情不言而喻。
孫珮歡:“悅施現在在哪工作呀?做的什么工作呀?”
梁悅施正裝模做樣地用濕紙巾擦拭手指,聞言,停下手中動作,笑著回:“在河州,目前在實習,做會計的。”
孫珮歡先是哦了一聲,表示驚訝:“那還蠻遠的嘞,是放假了回來的?”
“對。”
飯菜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熱聊中上齊,梁悅施吃不慣這里的菜,剛來還能因為新鮮樂意嘗試,現在看到這些就想逃。
這頓也不例外,她菜吃得極少,基本上只有當她米飯難以下咽時才會擇菜吃。
因此在別人看來,她這副模樣有點裝。
林書渝挑了一擇青菜,放在他弟碗里,小聲在他耳邊說:“看爸媽那樣都知道他們很滿意她,不過,她工作的地方太遠了,可能性估計不大。”
林書澤聳了聳肩,撇掉些些的蒜末,將那把青菜送入口中:“誰知道他倆怎么想的,萬一認為這不是問題呢?”
林書渝不置可否:“反正牽連的是你。”
“吃你的吧。”
哥哥嘆氣搖頭,他這可都是好心,竟然還不領情,小白眼狼。
雙方長輩互相交涉,四個小輩涇渭分明。
梁悅施兩邊都聽到了,長輩們在商量她和林書澤的婚事。
就說不可能無緣無故帶她參加什么飯局,而且還強制要求她回滄北,原來如此,怪不得剛剛一直點她的名,想必是早知道她了,今天就是來見見真人。而且看樣子,今天在場的所有人,就她不知道這場局的真實性質。
所以這也就解釋了她被梁家找回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在今年二月,春節假期臨近結束時,梁悅施家中突然有客人到訪。
原本稀松平常的生活,因為這位客人的到來開始變得魔幻起來。
那天,梁悅施像往常一樣起床洗漱,準備自己下碗面條當作早餐。起鍋燒水時,院子里傳出些聲響,一個陌生人詢問家里是否有人在。
由于當時父母都早早去田地里干活去了,梁悅施便將人請到屋,讓他稍等,她去尋家長,但對方卻說是來找她的。
那時的梁悅施敢肯定,她不認識這個人,更從來沒見過他,怕出現什么意外,執意要去找家長。
客人想單獨和她聊,不想有其他人在,在梁悅施邁出門的前一刻,直接表明來意,他是來接她回家的,回一個豪華的家。
當時梁悅施反應了好久,原來她是富豪流落在外的大女兒,是一個千金小姐。
小時候沉迷的電視劇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說不上驚喜,更多的是迷茫和害怕。
對方態度強硬的要帶她走,梁悅施不得已提前離開家。
踏進梁家大門,梁悅施倍感陌生,她努力地接受一切安排,宋文郡給她準備了一間客房讓她暫住,又帶她在滄北一些城市地標逛了逛,安置了些行頭后沒再管過她。
如此過到她開學前一天,像走馬觀花般,梁悅施沒有一點歸屬感。
返校后她著急投入到實習和畢業論文的撰寫中,有時會恍惚,自己那不到十天的滄北之旅是否真實發生過。
梁家人在這期間也沒和梁悅施聯系,更讓她的恍惚變得真實。
所以她放下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重新過回她往日平淡的生活,像丑小鴨不曾進入天鵝群,她不曾見過那高人一等的世界。
但轉折還是來了——相親。
梁悅施看著餐桌上熱聊的所有人,血緣上的親人和法律上即將成為的親人,兩方她都不熟悉,可她卻要成為一座橋,承擔起兩家聯系的重擔。
飯桌上他們后面說的所有,梁悅施都聽得不真實,像耳旁風,吹完就忘。
這段飯后面怎么結束的,她想不起來,只知道最后她是坐林書澤的車回來的。
小區外,街道邊,阿斯頓馬丁上,林書澤也沒兜圈子,直接表明自己和他家里的意思:“我父母很喜歡你,也不介意你現在的工作地點離滄北的距離,我個人對你也沒意見,你呢?”
梁悅施看著手機里和宋文郡的聊天對話,沉默。
宋文郡:【和林書澤好好相處,他們在乎的無非就是你工作太遠,跟他說你畢業后家里會安排你回滄北,其他的顧慮你想辦法打消,只要你和林書澤能成,你爸爸工作上就能得到很大的幫助,不要讓我們難堪。】
人家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商量,她沒理由再裝糊涂下去。
她被找回來的原因就是幫他們,誰不喜歡有錢的生活,委屈點就委屈點吧。
熄滅手機屏幕,她回復林書澤:“沒意見。”
林書澤繼續:“那我們這段時間先試著相處,考慮到你現在應該分身乏術,之后我會盡量抽出時間去河州和你見面。”
“好,辛苦你了。”
兩人之后沒有再多聊,互相添加完聯系方式后便各回各家,猶如沒認識一般。
梁悅施五一假期沒完全待在滄北,第二天就謊稱實習公司臨時有事,立馬開溜。
有一點林書澤說的沒錯,她現在確實分身乏術,不僅要忙實習,還有畢業論文答辯等一堆破事等她處理。
回到河州后梁悅施沒心情再享受什么假期了,把在梁家受的委屈全發泄在畢業論文上,不得不說,還是蠻有效率的。
忙著忙著,五月結束了。
這一個月梁悅施和林書澤沒有聯系過,雖然一開始,梁悅施確實把他說的會來找她放在了心上,可瑣事太多,她沒那么多精力想對方什么時候聯系自己和什么時候來看望自己,漸漸地,徹底淡忘了這個人。
幾天后她便能結束掉實習,好朋友陳之寒比她早點,兩人商量著今天下班后去搓一頓,慶祝一下快結束的大學生活。
晚上八點,商場里的人還絡繹不絕,梁悅施稍遲一點趕到,二話不說,拿著對方提前給她買的飲料開始吐槽:“這個商場真的太繞了,來了三次了,我還沒逛明白。”
陳之寒和她從初中認識到現在,近十年光陰,對對方的了解簡直了如指掌:“看吧,沒了我給你帶路,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吧。”
“當然啦,我們陳大小姐對我好可好了,以后纏著你一輩子。”梁悅施黏黏糊糊地說。
“以前說說就得了,現在我可不信。”
好朋友的作用就是能第一時間分享自己的瑣事,梁悅施在五一那頓飯局結束后的第一時間就在微信上給陳之寒吐槽,心里的苦水如夏日洪水般洶涌。
陳之寒聽完她經歷的種種后銳評:這也太戲劇了吧。
陳之寒邊吃邊演:“唉,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希望美人不要見色忘義哦。”說完還往梁悅施碗里夾了一塊蝦滑,似是在賄賂。
“呵呵,你不提我都快忘了這回事了。”梁悅施指了指手機,“整整一個月,一條消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