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陰槐山。

漆黑的長夜黯淡無光，風雷滾動，天空時不時的閃爍起一抹耀眼雷光，照亮一片戰場。

陰槐山，殘破的司徒山寨里，尸橫遍野，瓢潑的大雨也無法沖刷掉這里濃郁的血腥味。

“真是沒有想到，我還是這么做了，明明我當時還對你的行徑嗤之以鼻的.......不過冥幽，現在的我，已經逐漸理解了一切！”

“想要建立新的秩序，只推翻舊的秩序還是不夠的，還是需要殺，殺，殺??！”

“哈哈哈！”

青年長發隨風而舞，仰頭大笑，雙目通紅，充滿了喋血之色。

濃重的雨幕之下，一位虎背熊腰的青年帶著一群下屬趕來，當他見到眼前血流成河的景象，當即怔住了。

之前下屬向他匯報的時候，青年還以為這是下屬為了逼迫他奪權，撒出的彌天大謊。

“安陽！你看看你究竟干了什么??？？”

他的眼神之中不是恐懼，而是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恨，

“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安陽，你殺了父親（效仿大愛獻祭全族），抵御了其他兩大家族的進攻，你是我們一族的大英雄.......而且，你現在可是我們司徒一族的族長，以后勢必能夠帶領我們吞并其他家族，讓我們司徒一族再次偉大。

就算你怨恨一些族人，你也應該大局為重啊！你為什么要屠戮家族，甚至，還把你最在意的凡人也一并殺死了？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

面對對方不甘的詰問，司徒安陽低垂眼簾，咧嘴輕笑一聲，“大哥，你在問我原因嗎？這個，說實話，我也是一時興起.......如果真的要說原因的話，大概是因為不爽吧？”

“不爽？你現在都是家族的族長了，整個家族，都要仰你鼻息。你究竟有什么不爽的！”趕來的青年臉上的不解都要溢出來了，雨水順著他剛毅的面頰，一滴滴的滑落。

“明明鏟除了那個為了提升自己修為，屠戮族人的老賊，重創了兩大敵對山寨，我們司徒家族就要復興起來了。小陽，你究竟為什么，要把這大好的局面付之一炬！”

“大好的局面？”厚重的雨幕之下，司徒安陽捂臉大笑起來，“哈哈哈，又是一副合該如此的樣子，這就是最讓我不爽的地方??！”

“當蠱師欺辱凡人的時候，你們說蠱師本身就比凡人高貴，合該如此。當其他兄弟迫害我的時候，你們也說合該如此，自古無情族長家。當其他家族當著我們的面欺辱族人的時候，你們還是說合該如此，因為我們家族的實力比不上對方.......真是令人作嘔！”

“從回歸家族的那一天開始，面對這些合該如此的條條框框，我就感到煩躁。原本，今天是我正式繼承了族長之位后的第三天，我以為我能夠忍受的，畢竟我為了今天的局面付出了太多，犧牲了太多，每個夜里我都痛苦的徹夜難眠。”

“結果我卻發現，那些曾經跟隨我的下屬變了，他們變得和家族高層一樣了。他們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瓜分空缺出來的利益，發泄他們的官威。就算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凡人，都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初衷，開始斷絕他們同伴的晉升之路，作威作福了?！?

“媽的，我發現就算我成為族長，也改變不了這狗屎的現實，那些合該如此如今還是合該如此......嘿嘿，所以我終于忍不住了?！?

司徒安陽云淡風輕的說著，咧開嘴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與猩紅的舌頭。

青年痛心的渾身顫抖，手指扣在掌心，鮮血一滴滴的流淌。

往昔的一幕幕仿佛如昨日發生的一般。

自己這個疼愛的弟弟，才情艷艷，為了家族，為了凡人，忍辱負重，發憤圖強，舍棄了自己的兒女情長。

家族方面，他平易近人，大公無私，對待族人從來不考慮自己的利益。只要族人有所請求，無論多么僭越無禮，他總是會努力幫助對方實現。

這使得，就連家族的老一輩強者，都對他心服口服，敬佩無比。

戰場上，更是身先士卒，英勇無雙。挫敗了敵對家族的斗志，破滅敵對家族的陰謀，把敵對家族的年輕一代死死壓制。

他的身影，至今都是家族少年們追趕的目標。

這一切的一切，就算是作為族長長子的自己，捫心自問，都不敢說自己能夠做到他這樣的地步。

可是現在，毀了，一切大好的局面都毀了！

毀滅這一切的，竟然，還是司徒安陽他自己！

司徒長安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胸口，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場滑稽而又可怕的玩笑。

要是前日，有他敢這么說自己的弟弟，他一定當場斬殺對方，甚至會誅連對方的親屬與朋友。

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就因為這些？瘋了，小陽，你是真的瘋了！你的狗屁理想，根本就不可能實現！這個世界，本就應該如此。”

“過去，現在，未來都該當如此！你改變不了的！”

對于司徒長安苦口婆心的勸說，司徒安陽不屑的摳摳耳朵，隨意彈了彈，咧嘴露出玩味的笑意?！芭叮怯秩绾危乱阎链耍蟾缒憧偛荒苓€愿意原諒我吧？”

司徒家族幾大少主之中，只有他們兩人的感情最為深厚。

甚至，司徒安陽之前甘愿把族長之位，拱手送給司徒長安。

錢財，權利，美色......就令天下英杰都恐懼的生死，都無法影響他們之間真摯的兄弟情之中。

司徒長安周圍的蠱師們眼角抽搐，連忙開口。

“大人，事已至此，您可千萬不能對這個屠族的魔頭心軟??！”

“是啊，司徒安陽已經瘋魔了，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英雄了！”

“長安大人，您為了死去的族人，絕不能心慈手軟，鑄下大錯??！”

“司徒安陽雖然強大，但是我們這么多人，殺死他也并非沒有可能，更何況他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

這些蠱師與司徒安陽之間并無私怨，甚至，他們都接受過司徒安陽的恩惠。

可現在，他們心中只剩下對司徒安陽瘋狂之舉的恐懼，以及扶持司徒長安登臨族長之位，加官進爵的渴望。

司徒長安只感覺耳邊一片嘈雜，他什么都聽不清了，只能聽到一個字:殺，殺，殺！

一片赤紅之色充斥他的眼眸。

“啊啊??！”

“都給我閉嘴！”

司徒長安的怒吼響徹整個戰場，周遭為之一靜，就連司徒安陽也識趣的閉上嘴。

“小陽，只要你愿意放棄你那瘋狂的念頭，好好做回你的族長，讓一切回到正軌。這些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一切都可以過去.......弟弟，大哥求你了，回頭吧。”

雨水順著司徒安陽的劍眉緩緩從面頰滑落，但很快，就被他的體溫給蒸發了。

“真是沒有想到，事已至此，大哥你竟然還對我懷有這樣的感情?！彼就桨碴柧従彺瓜骂^，旋即又抬起，張狂的大笑?！肮?，不過，大哥，你也太自大了。”

“我乃四轉巔峰，在場的各位，誰敢殺我，誰又能殺我？哈哈哈！”

“既然你不愿意對我動手，那么，就只好我先動手了！”

司徒安陽冰冷的目光掃向了司徒長安，以及他身邊的眾人，周遭的空氣溫度愈發冷冽。

刺痛耳膜的嘶吼響起，無數鬼魂浮現在司徒安陽周圍，大體都是人型，容貌丑陋，青面獠牙，眼珠突出，雙臂如刀，不可謂不恐怖猙獰。

..........

一個時辰之后，遍地都是殘缺的尸體，司徒長安身軀殘缺，奄奄一息。

“大哥，只剩下你了。”司徒安陽走到了他的身邊，氣息虛浮，但眼中卻閃爍著明亮的光。“你還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司徒長安看向走過來的司徒安陽，憤怒，怨恨，不解，悲傷，痛苦......最后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小陽，你這樣做，很痛苦吧？”

司徒安陽陡然平靜下來，一動不動，身著黑袍，矗立在大雨之中。

“是啊，我很痛苦，我之前的路走不通.......我只能斬斷過去的羈絆，走上新的一條路?！?

“大哥，你難道不恨我嗎？”

聞言，司徒長安釋然一笑，“傻弟弟，你救了我那么多次，要不是你我怎么會活到現在呢？我怎么會怨恨你呢？”

他伸出手，想要撫摸司徒安陽的臉頰，司徒安陽適時蹲下?！安贿^，你接下來的路可就辛苦了，舉世皆敵?！?

“既然你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要駐足，不要迷茫，更不要想著后悔。無論生存還是毀滅，對還是錯，一路......走到頭吧。”

下一刻，司徒長安的手垂落在地上........他死了。

司徒安陽緩緩站起，看向一地的尸體，腦海之中不由浮現出往昔的一幕幕。

家族之中的日常，自己與族人血戰仇敵，大勝之后的慶功.......最后斬殺自己父親時，和族人們的劫后余生的喜悅。

良久之后，司徒安陽呼出了一口濁氣，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原本低迷的笑聲很快高昂了起來，他猛然張開雙臂，像是第一次出巢的雛鷹。

淚水在臉上橫流，心中流淌著浸透他整個人的悲傷，但臉上卻洋溢起滿足的笑容。

他就像是長大的鷹兒張開雙翼，從拘束它的鳥巢，飛向廣闊自由天空。

他貪婪的呼吸著空氣，空氣之中濃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嘔，他卻倍感清新。

“雖然悲傷與不舍，但為了走上平等的道路，這些犧牲是遲早的，總不能讓他們以后阻擋我的腳步吧.......哈哈哈，確實該殺，以后阻擋我道路的人，都該殺！”

他在暴雨中放聲高喊，宣泄著自己的情緒，暢快之情無以言表。

咔嚓，咔嚓，半空之中的閃電照亮了青年的面龐，一如數萬年前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