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哥…”

稚嫩的童聲將沈力喚醒，他躺在黃泥糊成的掉渣土炕上，帶著霉味兒的稻草扎著他的脖頸，他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只感覺像是大病了一場，渾身提不起力氣。

他艱難地看向聲音的來源之處，只見一個約摸五六歲，小臉臟兮兮的小女孩兒正趴在床邊，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滿是擔憂之色。

“咕嚕——”破舊的土屋里傳來兩聲頻率驚人接近的腸胃蠕動之聲。

“餓.....”沈力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喊出了這句話，這并不丟人，無論是誰，在餓了三天后，腦子只怕早已被饑餓所占據了。

“哥！你真的醒了！”小女孩兒的葡萄般的眼睛一亮，彎下來的嘴角終于露出屬于稚童開心的笑容。

“你餓了，我這就給你找吃的！”小女孩的語氣認真而又興奮，她熟練地跳下床，掀開缺了角的木蓋，米缸空空入夜。

她不服氣的又跑到灶臺邊，掀開鍋，“吱”得一聲，一只灰溜溜看起來就營養不良的耗子竄成一條灰線，跑出沒有門擋的破屋。

“....”

“...”

一大一小的兩人面面相覷。

“我才忘了，咱家早就沒吃的哩。”女孩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捏起小拳頭。“哥我還有辦法！”

說著，女孩踩著有點虛浮的腳步，跑出了門外。

沈力此刻正在接受著記憶，他想盡力地爬起來，可此刻他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虛成了這個樣子。

原來人餓極了，真的連路都走不動。

可她一個小女孩兒，又能搞到些什么吃的呢？

可讓沈力沒想到的是，不多時，女孩兒的小手便捧著一大把煮熟的豆皮回來了。

所謂豆皮，不是豆腐皮，亦或者是常吃的腐竹，這玩意兒，就是大豆褪下來的夾，用水煮了，勉強能吃罷了。

也就是能讓人填飽肚子罷了。

可這對已經是強弩之末的沈力來說，宛若甘露。

咖嚓咖嚓.....在豆類外殼特有的磨牙感中，記憶中叫做津津的女孩兒正用小手，認真而又開心的，往沈力的嘴里塞著豆皮。

能吃飯，就能活。

這是鄉下泥腿子們樸素的想法。

豆皮入腹，口中生出津液，干癟許久的胃重新蠕動，枯槁的身體重新煥發生機，夕陽逐漸西斜，

似是為了慶祝哥哥的死而復生，津津奢侈的在屋內點上了油燈。

當然，也有可能是屋里太黑的原因。

感受著身體傳來的生機，沈力這才能好好的消化原主的記憶。

原主的父親，那個記憶里滿身刀疤的漢子，沈力早就暗暗懷疑，這個爹不是個安生分子。

果不其然的，前十幾天，村里來了一隊身著云紋黑袍的捕快，口中念著大乾律法，甚至還專門配了兩個入品的武者，將自己的父親給抓走了。

不到一天的時間，便在菜市場斬了頭。

也就是在那天，原主看著村里那些趁你病要你命的狡猾莊戶人強奪自己家財物時，一病不起。

直到今日，異界的靈魂取代了他。

沈力想，原主父親的事兒，有頗多的疑點，被抓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被砍頭....沈力可不相信這腐朽的世道辦案效率有這么快。

這效率，都趕上收秋糧的小吏們了....這速度...不像是斷案，反而像是滅口。

嗯？和自己相依為命的妹妹居然不是親生的？

仔細探索記憶，沈力這才想到十歲時的那天清晨，他醒來時，床邊便多了一個襁褓中的小嬰兒。

而土屋唯一的桌子上，父親正在和一個看起來風塵仆仆的壯漢討論著什么，不乏帶著幾聲嘆息。

那天晚上，一頓酒肉飯飽，壯漢戴上斗笠踏著星光離開了村子，并沒有帶走襁褓中的嬰兒....

這是托孤了吧...沈力消化著記憶，喃喃自語。

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有沒有血緣關系又何妨？自己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沈力又何妨。

這個女孩兒救了自己的命，沈力并不認為自己是個狼心狗肺的人。

“哥哥，你飽了嗎？”津津揉著肚子，油燈下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沈力。

“我去給你做點飯....”沈力看向身旁的津津，眼神變得溫柔起來，他剛想像以前那樣，揉了揉女孩的的小臉蛋兒，可修長的手指剛碰到對方臉頰時，津津卻像是觸電般一顫。

沈力的眼神瞬間變了，他掀開津津蓋在小臉上的頭發，眼前的一幕瞬間讓他血壓飆升！

只見搖曳的油燈下，津津的半邊臉上，竟多了三根通紅的指頭印兒！.

到了這時候，他哪里還不明白，剛剛喂自己活命的豆皮是津津怎么弄來的！

“啊呦....莫要弄哩...”津津意識到了什么，眸子抖了抖，似乎想用拿手的撒嬌掩蓋這一切，可她發現哥哥的表情好可怕，讓她渾身不由一抖。

“我太笨了...偷...偷豆皮的時候被張阿三發現哩...不過我跑得快...”津津下意識地捂住小臉兒，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嘭——”

正當沈力剛準備再追問什么時，哐當一聲，破舊的木門被踹開，從深山中吹進來的夜風讓沈力不由得精神一震。

“怎么？就是我打的，小小孩子手腳不干凈，不打能行？我這也算是替你爹教育孩子了。”

推門而進的，是一個身著灰褐色粗布衣裳，面色黝黑，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記憶里，這個叫做張阿三的男人，可是村里帶頭吃自己家絕戶的人。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沈力懷里的津津下意識地一抖，畏縮進沈力懷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兒。

“張阿三！”沈力將津津護在身后，指甲在拳頭中刺進肉里，流出深紅的血珠。

“手腳不干凈？你從我家賺的錢，夠這小一把豆皮了吧？而且.....當年我爹，可是救了你的命！現在，你就是這么對他的后人的？！”

“咦咦咦！”張阿三看著沈力一副要拼命的樣子，噗嗤一笑，黝黑的臉上咧出一絲笑意。

“小沈，這可就是你不對了！”張阿三一副無賴樣子。“所以我這不是來報恩了嘛....”

張阿三隨手一扔，將一袋小米扔在床上，破麻袋開了口，黃橙橙的小米和夾雜著的麥糠一塊兒流在床上。

“老子這不就是來報恩的？聽說你吃不上飯了嘛........這兩斤小米，就當張爺我送你的...”

張阿三大大咧咧的開口，神色陡然變得陰狠。

“只不過，小沈啊.....那東西，你應該拿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