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經(jīng)》名義：類經(jīng)者，合兩經(jīng)而匯其類也。兩經(jīng)者，曰《靈樞》，曰《素問》，總曰《內(nèi)經(jīng)》。內(nèi)者性命之道，經(jīng)者載道之書。平素所講問，是謂《素問》；神靈之樞要，是謂《靈樞》。

一、上古之人，春秋百歲；今時之人，半百而衰（《素問·上古天真論》）

昔在黃帝，生而神靈，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登天。

按：《史記》：黃帝姓公孫，名軒轅，有熊國君少典之子，繼神農(nóng)氏而有天下，都軒轅之丘，以土德王，故號黃帝。神靈，聰明之至也，以質(zhì)言。徇，順也。齊，中正也。敦，厚大也。敏，感而遂通，不疾而速也。此節(jié)乃群臣紀圣德稟賦之異，發(fā)言之早。方其幼也，能順而正；及其長也，既敦且敏。故其垂拱致治，教化大行。其于廣制度以利天下，垂法象以教后世，自古帝王，無出其右者。成而登天，謂治功成，天年盡，在位百年，壽百十一歲而升遐也。凡人之死，魂歸于天，令人云死為升天者，蓋本諸此。世傳黃帝后鑄鼎于鼎湖之山，鼎成而白日升天者，似涉于誕。徇，徐俊切。長，上聲。乃問于天師曰：余聞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今時之人，年半百而動作皆衰者，時世異耶？人將失之耶？《內(nèi)經(jīng)》一書，乃黃帝與岐伯、鬼臾區(qū)、伯高、少師、少俞、雷公等六臣，平素講求而成。六臣之中，惟岐伯之功獨多，而爵位隆重，故尊稱之為天師。岐伯對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陰陽，和于術(shù)數(shù)，上古，太古也。道，造化之名也，老子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者是也。法，取法也。和，調(diào)也。術(shù)數(shù)，修身養(yǎng)性之法也。天以陰陽而化生萬物，人以陰陽而榮養(yǎng)一身。陰陽之道，順之則生，逆之則死，故知道者，必法則于天地，和調(diào)于術(shù)數(shù)也。食飲有節(jié)，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節(jié)飲食以養(yǎng)內(nèi)，慎起居以養(yǎng)外，不妄作勞以保其天真，則形神俱全，故得盡其天年。天年者，天畀之全。百歲者，天年之概。去者，五藏俱虛，神氣皆去，形骸獨居而終矣。今時之人不然也，不同于古也。以酒為漿，甘于酒也。以妄為常，肆乎行也。醉以入房，酒色并行也。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欲不可縱，縱則精竭。精不可竭，竭則真散。蓋精能生氣，氣能生神，營衛(wèi)一身，莫大乎此。故善養(yǎng)生者，必寶其精，精盈則氣盛，氣盛則神全，神全則身健，身健則病少，神氣堅強，老而益壯，皆本乎精也。廣成子曰：必靜必清，無勞女形，無搖女精，乃可以長生。正此之謂。不知持滿，不時御神，持，執(zhí)持也。御，統(tǒng)御也。不知持滿，滿必傾覆。不時御神，神必外馳。務(wù)快其心，逆于生樂，起居無節(jié)，故半百而衰也。快心事過，終必為殃，是逆于生樂也。起居無節(jié)，半百而衰，皆以斫喪精神，事事違道，故不能如上古之盡其天年也。老子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民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其今人之謂歟。樂音洛。

二、上古圣人之教下（《素問·上古天真論》）

夫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謂之虛邪賊風，避之有時，此上古圣人之教民遠害也。虛邪，謂風從沖后來者主殺主害。故圣人之畏虛邪，如避矢石然，此治外之道也。虛邪義詳運氣類三十五、六及疾病類四。夫音扶。恬憺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nèi)守，病安從來？恬，安靜也。憺，樸素也。虛，湛然無物也。無，窅然莫測也。恬憺者，泊然不愿乎其外；虛無者，漠然無所動于中也。所以真氣無不從，精神無不守，又何病之足慮哉？此治內(nèi)之道也。又無為恬憺詳義見陰陽類二。恬音甜。憺音淡。窅音杳。是以志閑而少欲，心安而不懼，形勞而不倦，志閑而無貪，何欲之有？心安而無慮，何懼之有？形勞而神逸，何倦之有？氣從以順，各從其欲，皆得所愿。氣得所養(yǎng)，則必從順。惟其少欲，乃能從欲，故無所往而不遂。故美其食，精粗皆甘也。任其服，美惡隨便也。樂其俗，與天和者，樂天之時；與人和者，樂人之俗也，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樸。高忘其貴，下安其分，兩無相慕，皆歸于樸，知止所以不殆也。是以嗜欲不能勞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嗜欲，人欲也。目者，精神之所注也。心神既樸，則嗜欲不能勞其目；目視不妄，則淫邪焉能惑其心？愚智賢不肖，不懼于物，故合于道。無論愚智賢不肖，但有養(yǎng)于中，則無懼于物，故皆合養(yǎng)生之道矣。所以能年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執(zhí)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圣人之道也，又何危焉？

三、古有真人、至人、圣人、賢人（《素問·上古天真論》）

黃帝曰：余聞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真，天真也。不假修為，故曰真人。心同太極，德契兩儀，故能斡旋造化，燮理陰陽，是即提挈把握之謂。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呼接于天，故通乎氣。吸接于地，故通乎精。有道獨存，故能獨立。神不外馳，故曰守神。神守于中，形全于外，身心皆合于道，故云肌肉若一。即首篇形與神俱之義。按此節(jié)所重者，在精氣神三字，惟道家言之獨詳，今并先賢得理諸論，采附于下以助參悟。白樂天曰：王喬赤松，吸陰陽之氣，食天地之精，呼而出故，吸而入新。方揚曰：凡亡于中者，未有不取足于外者也。故善養(yǎng)物者守根，善養(yǎng)生者守息，此言養(yǎng)氣當從呼吸也。曹真人曰：神是性兮氣是命，神不外馳氣自定。張?zhí)撿o曰：神若出，便收來，神返身中氣自回。此言守神以養(yǎng)氣也。淮南子曰：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神者神居之。此言靜可養(yǎng)神也。金丹大要曰：氣聚則精盈，精盈則氣盛。此言精氣之互根也。契秘圖曰：坎為水為月，在人為腎，腎藏精，精中有正陽之氣，炎升于上；離為火為日，在人為心，心藏血，血中有真一之液，流降于下。此言坎離之交構(gòu)也。呂純陽曰：精養(yǎng)靈根氣養(yǎng)神，此真之外更無真。此言修真之道，在于精氣神也。《胎息經(jīng)》曰：胎從伏氣中結(jié)，氣從有胎中息，氣入身來為之生，神去離形為之死，知神氣可以長生，固守虛無以養(yǎng)神氣，神行即氣行，神住即氣住，若欲長生，神氣須注，心不動念，無來無去，不出不入，自然常住，勤而行之，是真道路。《胎息銘》曰：三十六咽，一咽為先。吐唯細細，納唯綿綿。坐臥亦爾，行立坦然。戒于喧雜，忌以腥膻。假名胎息，實曰內(nèi)丹。非只治病，決定延年。久久行之，名列上仙。此言養(yǎng)生之道，在乎存神養(yǎng)氣也。張紫陽曰：心能役神，神亦役心，眼者神游之宅，神游于眼而役于心，心欲求靜，必先制眼，抑之于眼，使歸于心，則心靜而神亦靜矣。此言存神在心，而靜心在目也。又曰：神有元神，氣有元氣，精得無元精乎？蓋精依氣生，精實而氣融，元精失則元氣不生，元陽不見，元神見則元氣生，元氣生則元精產(chǎn)。此言元精元氣元神者，求精氣神于化生之初也。李東垣《省言箴》曰：氣乃神之祖，精乃氣之子，氣者精神之根蒂也，大矣哉！積氣以成精，積精以全神，必清必靜，御之以道，可以為天人矣，有道者能之。余何人哉，切宜省言而已。此言養(yǎng)身之道，以養(yǎng)氣為本也。愚按諸論，無非精氣神之理。夫生化之道，以氣為本，天地萬物莫不由之。故氣在天地之外，則包羅天地，氣在天地之內(nèi)，則運行天地，日月星辰得以明，雷雨風云得以施，四時萬物得以生長收藏，何非氣之所為？人之有生，全賴此氣。故《天元紀大論》曰：在天為氣，在地為形，形氣相感而化生萬物矣。惟是氣義有二：曰先天氣，后天氣。先天者，真一之氣，氣化于虛，因氣化形，此氣自虛無中來；后天者，血氣之氣，氣化于谷，因形化氣，此氣自調(diào)攝中來。此一形字，即精字也。蓋精為天一所生，有形之租。《龍虎經(jīng)》曰：水能生萬物，圣人獨知之。《經(jīng)脈篇》曰：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腦髓生。《陰陽應(yīng)象大論》曰：精化為氣。故先天之氣，氣化為精，后天之氣，精化為氣，精之與氣，本自互生，精氣既足，神自王矣。雖神由精氣而生，然所以統(tǒng)馭精氣而為運用之主者，則又在吾心之神，三者合一，可言道矣。今之人，但知禁欲即為養(yǎng)生，殊不知心有妄動，氣隨心散，氣散不聚，精逐氣亡。釋氏有戒欲者曰：斷陰不如斷心，心為功曹，若止功曹，從者都息，邪心不止，斷陰何益？此言深得制欲之要，亦足為入門之一助也。又呼吸精氣、存三守一詳按，見運氣類四十一。又氣內(nèi)為寶義，見論治類十八。膻，世連切。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此其道生。敝，盡也。真人體合于道，故后天地而生，原天地之始，先天地而化，要天地之終，形去而心在，氣散而神存，故能壽敝天地而與道俱生也。

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至，極也。淳，厚也。至極之人，其德厚，其道全也。和于陰陽，調(diào)于四時，和，合也，合陰陽之變化。調(diào)，順也，順時令之往來。去世離俗，積精全神，去世離俗，藏形隱跡也。積精全神，聚精會神也。游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遠之外，至道之人，動以天行，故神游宇宙。明察無外，故聞見八荒。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于真人。此雖同歸于真人，然但能延壽而不衰，已異于壽敝天地者矣。故曰亦者，有間之辭也。

其次有圣人者，處天地之和，從八風之理，次真人、至人者，謂之圣人。圣，大而化也。圣人之道，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吉兇。所以能處天地之和氣，順八風之正理，而邪弗能傷也。八風義見運氣類三十五，有圖。適嗜欲于世俗之間，無恚嗔之心，適，安便也。恚，怒也。嗔，惡也。欲雖同俗，自得其宜，隨遇皆安，故無嗔怒。嗜音示。恚音畏。嗔，昌真切。行不欲離于世，和其光，同其塵也。被服章，五服五章，尊德之服。皋陶謨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舉不欲觀于俗，圣人之心，外化而內(nèi)不化。外化所以同人，故行不欲離于世；內(nèi)不化所以全道，故舉不欲現(xiàn)于俗，觀俗者，效尤之謂。外不勞形于事，內(nèi)無思想之患，以恬愉為務(wù)，以自得為功，形體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數(shù)。恬，靜也。愉，悅也。敝，壞也。外不勞形則身安，故形體不敝；內(nèi)無思想則心靜，故精神無傷。內(nèi)外俱有養(yǎng)，則恬愉自得而無耗損之患，故壽亦可以百數(shù)。恬音甜。愉音俞。

其次有賢人者，法則天地，次圣人者，謂之賢人。賢，善也，才德之稱。法，效也。則，式也。天地之道，天圓地方，天高地厚，天覆地載，天動地靜。乾為天，乾者健也；坤為地，坤者順也。君子之自強不息，安時處順，能覆能載，能包能容，可方可圓，可動可靜，是皆效法天地之道。象似日月，象，放也。似，肖也。日為陽精，月為陰精。月以夜見，日以晝明。日中則昃，月盈則虧。日去則死，日來則生，故賢人象似之。辨列星辰，辨，別也。列，分解也。二十八宿為星之經(jīng)，金木水火土為星之緯，經(jīng)有度數(shù)之常，緯有進退之變，日月所會謂之辰，辰有十二謂之次，會當朔晦之期，次定四方之位，故賢人辨列之。逆從陰陽，逆，反也。從，順也。陽主生，陰主死；陽主長，陰主消；陽主升，陰主降。升者其數(shù)順，降者其數(shù)逆。然陽中有陰，陰中有陽，盛衰不可不辨也，故賢人逆從之。分別四時，四時義見下章。將從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壽，而有極時。將，隨也。極，盡也。賢人從道于上古，故亦可益壽，而但有窮盡耳。嗚呼！人操必化之器，托不停之運，鳥飛兔走，誰其免之？獨怪夫貪得者忘殆，自棄者失時，時其有止也，若之何？蓋不知時命耳，彼賢人者則不然也。

四、四氣調(diào)神（《素問·四氣調(diào)神論》）

春三月，此謂發(fā)陳，發(fā)，啟也。陳，故也。春陽上升，發(fā)育庶物，啟故從新，故曰發(fā)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萬象更新也。夜臥早起，廣步于庭，廣，大也。所以布發(fā)生之氣也。被發(fā)緩形，以使志生，緩，和緩也。舉動和緩以應(yīng)春氣，則神定而志生，是即所以使也。后放此。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皆所以養(yǎng)發(fā)生之德也。故君子于啟蟄不殺，方長不折。予，與同。此春氣之應(yīng)，養(yǎng)生之道也。四時之令，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凡此應(yīng)春氣者，正所以養(yǎng)生氣也。逆之則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逆，不順也。奉，承也。肝屬木，王于春。春失所養(yǎng)，故傷肝，肝傷則心火失其所生。故當夏令則火有不足，而寒水侮之，因為寒變。寒變者，變熱為寒也。春生既逆，承生氣而夏長者少矣。

夏三月，此謂蕃秀，蕃，茂也。陽王已極，萬物俱盛，故曰蕃秀。蕃音煩。天地氣交，萬物華實，歲氣陰陽盛衰，其交在夏，故曰天地氣交。斯時也，陽氣生長于前，陰氣收成于后，故萬物華實。夜臥早起，無厭于日，起臥同于春時，不宜藏也。無厭于長日，氣不宜惰也。使志無怒，使華英成秀，長夏火土用事，怒則肝氣易逆，脾土易傷，故欲使志無怒，則華英成秀。華英，言神氣也。使氣得泄，若所愛在外，夏氣欲其疏泄，泄則膚腠宣通，故若所愛在外。此夏氣之應(yīng)，養(yǎng)長之道也。凡此應(yīng)夏氣者，正所以養(yǎng)長氣也。長，上聲。逆之則傷心，秋為痎瘧，奉收者少，心屬火，王于夏。夏失所養(yǎng)，故傷心，心傷則暑氣乘之，至秋而金氣收斂，暑邪內(nèi)郁，于是陰欲入而陽拒之，故為寒，火欲出而陰束之，故為熱，金火相爭，故寒熱往來而為痎瘧。夏長既逆，承長氣而秋收者少矣。痎音皆。冬至重病。火病者畏水也。

秋三月，此謂容平，陰升陽降，大火西行，秋容平定，故曰容平。天氣以急，地氣以明，風氣勁疾曰急。物色清肅曰明。早臥早起，與雞俱興，早臥以避初寒，早起以從新爽。使志安寧，以緩秋刑，陽和日退，陰寒日生，故欲神志安寧，以避肅殺之氣。收斂神氣，使秋氣平，無外其志，使肺氣清，皆所以順秋氣，欲使肺金清凈也。此秋氣之應(yīng)，養(yǎng)收之道也。凡此應(yīng)秋氣者，正所以養(yǎng)收氣也。逆之則傷肺，冬為飧泄，奉藏者少。肺屬金，王于秋。秋失所養(yǎng)，故傷肺，肺傷則腎水失其所生，故當冬令而為腎虛飧泄。飧泄者，水谷不分而為寒泄也。秋收既逆，承收氣而冬藏者少矣。飧音孫。

冬三月，此謂閉藏，陽氣藏伏，閉塞成冬也。水冰地坼，無擾乎陽，坼，裂也。天地閉塞，故不可煩擾以泄陽氣。坼音策。早臥晚起，必待日光，所以避寒也。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皆所以法冬令，欲其自重，無妄動也。去寒就溫，無泄皮膚，使氣亟奪，去寒就溫，所以養(yǎng)陽，無使泄奪，所以養(yǎng)氣。亟，數(shù)也。真氏曰：冬氣閉藏不密，溫暖無霜雪；則來年陽氣無力，五谷不登；人身亦是如此，靜時紛擾，則動時安能中節(jié)？故周子以主靜為本，程子以主敬為本，其理一也。亟，棘、器二音。此冬氣之應(yīng)，養(yǎng)藏之道也。凡此應(yīng)冬氣者，正所以養(yǎng)藏氣也。逆之則傷腎，春為痿厥，奉生者少。腎屬水，王于冬。冬失所養(yǎng)，故傷腎，腎傷則肝木失其所生，肝主筋，故當春令而筋病為痿。陽欲藏，故冬不能藏，則陽虛為厥。冬藏既逆，承藏氣而春生者少矣。

五、天氣清靜，藏德不止，圣人從之，故無奇病（《素問·四氣調(diào)神論》）

天氣，清靜光明者也，天之氣，至清靜、至光明者也。人稟此氣而生，故特言之，以明人之本質(zhì)亦猶是也。藏德不止，故不下也。天德不露，故曰藏德。健運不息，故曰不止。惟其藏德，故應(yīng)用無窮，惟其健運，故萬古不下，天道無為故無不為，天猶若此，可以修身之士而不知所藏德乎？天明則日月不明，邪害空竅，惟天藏德，不自為用，故日往月來，寒往暑來，以成陰陽造化之道。設(shè)使天不藏德，自專其明，是大明見則小明滅，日月之光隱矣，晝夜寒暑之令廢，而陰陽失其和矣，此所以大明之德不可不藏也。所喻之意，蓋謂人之本元不固，發(fā)越于外而空竅疏，則邪得乘虛而害之矣。空，孔同。陽氣者閉塞，地氣者冒明，若天氣自用，必孤陽上亢，而閉塞乎陰氣，則地氣隔絕，而冒蔽乎光明矣。云霧不精，則上應(yīng)白露不下。霧者云之類，露者雨之類。《陰陽應(yīng)象大論》曰：地氣上為云，天氣下為雨；雨出地氣，云出天氣。若上下否隔，則地氣不升，而云霧不得精于上，天氣不降，而白露不得應(yīng)于下，是即至陰虛天氣絕，至陽盛地氣不足之謂也。吳氏曰：人身膻中之氣，猶云霧也。膻中氣化則通調(diào)水道，下輸膀胱。若膻中之氣不化，則不能通調(diào)水道，下輸膀胱，而失降下之令，猶之白露不降矣。交通不表萬物命，故不施，不施則名木多死。獨陽不生，獨陰不成，若上下不交，則陰陽乖而生道息，不能表見于萬物之命，故生化不施，不施則名木先應(yīng)，故多死。惡氣不發(fā)，風雨不節(jié)，白露不下，則菀藁不榮。惡氣不發(fā)，濁氣不散也。風雨不節(jié)，氣候乖亂也。白露不下，陰精不降也。氣交若此，則草木之類，皆當抑菀枯藁而不榮矣。菀，郁同。藁音稿。賊風數(shù)至，暴雨數(shù)起，天地四時不相保，與道相失，則未央絕滅。央，中半也。陰陽既失其和，則賊風暴雨，數(shù)為殘害，天地四時，不保其常，是皆與道相違，故凡稟化生氣數(shù)者，皆不得其半而絕滅矣。數(shù)音朔。唯圣人從之，故身無奇病，萬物不失，生氣不竭。從，順也。唯圣人者，順承乎天，故能存神葆真以從其藏，純亦不已以從其健，知乾坤不用坎離代之之義，以從其不自明，察地天之交泰，水火之既濟，以從其陰陽之升降，是圣人之體藏乎天，故身無奇病，而于萬物之理既無所失，此所以生氣不竭也。

六、四時陰陽，從之則生，逆之則死（《素問·四氣調(diào)神論》）

前篇四氣調(diào)神，言四時相承之病，此言當時之病。

逆春氣，則少陽不生，肝氣內(nèi)變。一歲之氣，春夏為陽，秋冬為陰；春夏主生長，秋冬主收藏。春令屬木，肝膽應(yīng)之。《藏氣法時論》曰：肝主春，足厥陰少陽主治。故逆春氣，則少陽之令不能生發(fā)，肝氣被郁，內(nèi)變?yōu)椴　４瞬谎阅懚寡愿握撸圆貧鉃橹饕病：蠓糯恕Ｄ嫦臍猓瑒t太陽不長，心氣內(nèi)洞。夏令屬火，心與小腸應(yīng)之。《藏氣法時論》曰：心主夏，手少陰太陽主治。故逆夏氣，則太陽之令不長，而心虛內(nèi)洞，諸陽之病生矣。逆秋氣，則太陰不收，肺氣焦?jié)M。秋令屬金，肺與大腸應(yīng)之。《藏氣法時論》曰：肺主秋，手太陰陽明主治。故逆秋氣，則太陰之令不收、而肺熱葉焦，為脹滿也。逆冬氣，則少陰不藏，腎氣獨沉。冬令屬水，腎與膀胱應(yīng)之。《藏氣法時論》曰：腎主冬，足少陰太陽主治。故逆冬氣，則少陰之令不藏，而腎氣獨沉。藏者藏于中，沉者沉于下。腎氣不蓄藏，則注泄沉寒等病生矣。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生成之所由也。所以圣人春夏養(yǎng)陽，秋冬養(yǎng)陰，以從其根，夫陰根于陽，陽根于陰，陰以陽生，陽以陰長。所以圣人春夏則養(yǎng)陽，以為秋冬之地，秋冬則養(yǎng)陰，以為春夏之地，皆所以從其根也。今人有春夏不能養(yǎng)陽者，每因風涼生冷，傷此陽氣，以致秋冬，多患瘧瀉，此陰勝之為病也。有秋冬不能養(yǎng)陰者，每因縱欲過熱，傷此陰氣，以致春夏，多患火證，此陽勝之為病也。善養(yǎng)生者，宜切佩之！故與萬物沉浮于生長之門，逆其根則伐其本，壞其真矣。能順陰陽之性，則能沉浮于生長之門矣。萬物有所生，而獨知守其根，百事有所出，而獨知守其門，則圣人之能事也。故陰陽四時者，萬物之終始也，死生之本也，陰陽之理，陽為始，陰為終。四時之序，春為始，冬為終。死生之道，分言之，則得其陽者生，得其陰者死；合言之，則陰陽和者生，陰陽離者死。故為萬物之始終，死生之本也。逆之則災(zāi)害生，從之則苛疾不起，是謂得道。苛音呵，殘虐也。道者，圣人行之，愚者佩之。圣人與道無違，故能行之；愚者信道不篤，故但佩服而已。夫既佩之，已匪無悟，而尚稱為愚；今有并陰陽不知而曰醫(yī)者，又何如其人哉？！老子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正此謂也。從陰陽則生，逆之則死，從之則治，逆之則亂。反順為逆，是謂內(nèi)格。陰陽即道，道即陰陽，從道則生，何者不治？逆道則死，何者不亂？若反順為逆，則陰陽內(nèi)外，皆相格拒。內(nèi)格者，逆天者也。世有逆天而能生者，吾未之見也。

七、不治已病治未病（《素問·四氣調(diào)神論》。連前篇）

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此承前篇而言圣人預(yù)防之道，治于未形，故用力少而成功多，以見其安不忘危也。夫病已成而后藥之，亂已成而后治之，譬猶渴而穿井，斗而鑄兵，不亦晚乎！渴而穿井，無及于飲，斗而鑄兵，無濟于戰(zhàn)，誠哉晚矣。而病不早為之計者，亦猶是也。觀扁鵲之初見齊桓侯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深。后五日復(fù)見曰：君有疾，在血脈，不治將深。又五日復(fù)見曰：君有疾，在腸胃間，不治將深。而桓侯俱不能用。再后五日復(fù)見，扁鵲望顏而退走曰：疾之居腠理也，湯熨之所及也；在血脈，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骨髓，雖司命無奈之何矣。后五日桓侯疾作，使人召扁鵲，而扁鵲已去，桓侯遂死。夫桓侯不早用扁鵲之言，及其病深而后召之，是即渴而穿井，斗而鑄兵也。故在圣人則常用意于未病未亂之先，所以災(zāi)禍不侵，身命可保。今之人多見病勢已成，猶然隱諱，及至于不可為，則雖以扁鵲之神，亦云無奈之何，而醫(yī)非扁鵲，又將若之何哉？嗟夫！禍始于微，危因于易，能預(yù)此者，謂之治未病；不能預(yù)此者，謂之治已病，知命者其謹于微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