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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1
2016年10月20日。
有幢居民樓的住戶報警,稱最近總是聞到難聞的味道,懷疑是尸臭。
我隨師父嚴警官出警,發(fā)現事發(fā)地是我的高中班主任夏老師家。
2
夏老師住的是一幢老舊的居民樓,我上學時給夏老師送禮,來過幾次。
時隔多年再來,竟是以辦案民警的身份出現。
樓道里圍了好多看熱鬧的鄰居,走得越近,氣味越是難聞。
“這味道……”嚴警官的表情也愈發(fā)凝重。我心里又是一寒。
即便經驗不多,我也聞得出來,絕對是尸臭!
敲了半天門,沒有任何動靜,嚴警官轉身開始打電話。
等待的時間里,我問了幾個圍觀的鄰居,確認了:這就是夏老師家!
受害者可能是一位熟悉的人,那感覺……確實跟平時不大一樣。
我心里的恐懼逐漸上升,雙腿都有些輕微發(fā)抖。
我極力控制著,怕被周圍的人看出來,卻控制不住。
二十多分鐘后,確認了程序,強行破拆。
3
門開的一瞬間,一股強烈的惡臭撲面而來,嗆得我?guī)缀跽静环€(wěn),樓道里頓時亂成一團。
嚴警官先走了進去,我努力憋了口氣,隨后跟上。
一進客廳,我們的眼光就同時落在一個大冰柜上。
在并不寬敞的客廳里,這個大家伙的存在,實在太突兀了。
越逼近,氣味越令人窒息,我已經感到睜不開眼睛。
嚴警官打個手勢,我站在原地眼睛死盯著冰柜的蓋子,心里的惶恐無以復加。
冰柜終于被慢慢揭開了。
排山倒海般的尸臭迎面襲來,即便是二十多年的老警察,嚴警官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我再也忍不住,捂著嘴沖出門,在走廊里就哇哇地吐了起來。
嚴警官跟了出來,看我滿臉羞愧,就安慰我:“沒關系,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還不如你呢……”
“里面……”我實在沒有勇氣再踏進這所房子。
“是個女的。”嚴警官掏出電話,“通知分局吧。”
4
冰柜里,是夏老師的尸體,她蜷縮成一團的樣子,令人毛骨悚然。
小城很少發(fā)生這種惡性的刑事案件,分局領導相當重視,隨即成立了專案組。
當天下午,驗尸報告就出來了。
法醫(yī)給出的結論是:死于氰化物中毒。
死亡時間已經一個月了。
5
回到辦公室,見我一直悶頭思忖,嚴警官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
“你認識死者?自打回來,我就覺得你的情緒不大對勁。”
“是我的高中老師。”我點點頭,“我是忽然想到一些情況,覺得很可能是熟人作案,想跟您商量了再決定怎么上報,我資歷太淺,怕把握不好分寸。”
嚴警官眉毛一揚:“你說說看。”
“我覺得嫌疑人,很可能是夏老師的親生女兒——肖竹。”
6
9月16號,按法醫(yī)結論,案發(fā)時間是9月16日左右,臨近中秋節(jié)。
肖竹也是那會在微信上申請加我。
她是我高中的同學,媽媽夏老師是我們班主任。
她突然來找,令我很詫異。
因為當年我跟她們母女的關系都不太好,見面挺尷尬的。
我皺了皺眉頭,裝作沒看到。
后來我無意中得知,肖竹那個時候,給同學群里的人都借了錢,理由卻是各種各樣。
當時我還納悶,就算是借錢,也不應該想到我吧?畢竟我跟她有“仇”,此外她為啥借這么多錢?
結合發(fā)案時間看來,這很不正常。
7
“在案發(fā)的時間段,她四處借錢,這個舉動確實反常。”聽了我的敘述,嚴警官沉吟著,“你就是依據這個,懷疑兇手是夏老師的女兒?”
我沉重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但我又覺得,有點兒說不通。”
嚴警官眉毛一揚,對我的想法充滿興趣。
“懷疑她,是以往確實有過這種案例,嫌疑人覺得遲早東窗事發(fā),就四處借錢揮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享受人生。”
“但,她可以說前途無量。怎么會作弒母這種糊涂事?而且如果她是兇手,事后完全可以正常報警,謊稱意外,起碼不會被立即懷疑吧?放在冰柜里,不是欲蓋彌彰嗎?以她復旦大學高材生的智商,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嚴警官想了一會兒。
“明天吧,你去匯報一下。事實要清楚,想法先保留,以免對專案組造成什么誤導。”他探下頭,“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點了點頭。
他笑了笑。“我猜,你應該沒有全懂。”
8
第二天下午,我在分局見到了肖竹。
時隔幾年不見,我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幾眼。
她本就皮膚白暫,長相清純甜美,只是如今的臉色更加蒼白,紅紅的眼圈讓人頓生憐意。
高考時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了復旦大學,畢業(yè)后在上海外企就識,我們都以為這輩子是不會再見到她了。經歷幾年國際大都會的熏染,誰肯再回到這西南的邊陲小城呢。
如今看她的憔悴模樣,似乎過得……遠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如意。
她得知母親的噩耗,一早就搭乘航班趕了回來。
本來,她已經基本被排除了嫌疑,案發(fā)時間前后,她有不在場的證據。
可因為我反映她借錢的事,專案組再次對她傳喚。
我離開分局時,跟她走了個碰面。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應該是馬上就猜到了緣故。
觸碰到她復雜的眼神,不知怎地,我低頭避開了。
9
此時鄰市有個省廳的督辦案件借調了一些人手,分局警力不足,我和師父嚴警官也被要求,協(xié)助專案組走訪調查。
我們的任務是查這個冰柜的來源,這其實是證據鏈上很重要的一環(huán)。
因為找到購買者,嫌疑人也就基本能夠鎖定了。
夏老師家并沒拖欠電費,10天前全樓發(fā)生過一次意外停電,但冰柜卻沒有重新啟動,才導致了尸體被發(fā)現。
走訪了生產廠家,得知兩條線索:
這冰柜有斷電保護裝置:每次斷電后,必須手動重啟,冰柜方能重新運轉。
本地只有一家經銷商,距離案發(fā)地大約一公里。
10
電器鋪的電板是個年約六旬的老漢。
“中秋節(jié)前一天吧,我快打烊了,一個中年婦女急著買冰柜,我說明天安排庫房發(fā)貨,她等不及,把店里的樣機買走了,所以我印象挺深的。”
銷售臺賬顯示,出售日期是9月14日。
“對,就是她。”老漢端詳了好一陣,從我們提供的幾張照片里,認定了購買冰柜的人。
居然是——夏老師!
我和嚴警官面面相覷。
環(huán)顧四周,店鋪沒裝監(jiān)控。其實裝了也沒用,一個月了,早覆蓋了。
“不是她嗎?”我邊說邊抽出肖竹的照片,想讓老漢再確認一下。
嚴警官把我的手壓了下去,瞪了我一眼。
“不可以這樣問的,你這有引導誘供的嫌疑,會惹麻煩的。”出門后,嚴警官訓斥我。“你應該繼續(xù)拿著夏老師的照片,問他確不確定!”
我紅著臉點頭,心里越來越迷惑。
夏老師……自己來買的冰柜?還特別著急?
難道是她服了毒,又自己躺了進去?
11
晚上下班到家,父親知道我這幾天比較辛苦,已提前擺上了幾個我喜歡的菜。
但我沒食欲,只是坐著出神。
“是為了肖家那個案子吧?”父親關切地問,隨后又笑了笑:“哦,不用告訴我,我也在警隊干過,規(guī)矩我懂。”
我當然也懂,但我還是說了,自己舉報肖竹借錢。
因為她看我那個眼神,在我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
這不算透露案情,她向很多人都借過錢,同學圈里都炸開了。
父親看了我半晌,忽然嘆了口氣:“聽說你參與這個案子,我就一直想建議你回避的。”
“為什么?”我奇怪地看著他。
“你知道夏老師為什么一直對你不好嗎?”
我睜大眼睛盯著他,怎么忽然提起這個?
“因為……我們兩家有些過節(jié)。我就是因為老肖的事情,才離開警隊的。”
“您怎么從來沒提過?”
“那個時候你還小……你知道肖竹的父親也曾經是警察嗎?”
“案情分析會上剛知道的,你們……認識?”
“何止認識。”父親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
“世事弄人啊……想不到十多年后,又是一個輪回。”
12
父親回身進房,拿出一張照片,指著一個人給我看。
這男人身材魁梧,國字臉上一雙濃重的劍眉,充滿撲面而來的英雄氣。
“當時我們都在特勤大隊就職,肖竹的爸爸肖從濱,是大隊長,我是他的手下。”
“他不是去世很久了嗎?”
“對,但死因很蹊蹺。”
“當時局里的正要調查他違紀,他家里就發(fā)生了火災,他被燒死在床上,像一根木炭。”
“過火面積并不大,起火點也在床上,雖然發(fā)現似乎有某種助燃劑,但最終還是被壓下來了,快速走完了流程,沒有公布。”
“沒公布?”
“局領導懷疑他是畏罪自殺,他是立過功的人,可能考慮這是一樁丑聞吧,而且人也已經死了,對他的調查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是為了什么事情被調查?”
“我們特勤大隊在抓捕一名毒販時,那毒販拒捕,身中兩槍被擊斃。肖從濱在某個角落發(fā)現了一只皮箱,里面裝滿了錢……”
“所以還有一種說法,老肖死后,夏老師上交了皮箱,跪著求局長不要再追究,因為會影響肖竹將來的政審。那就等于害了孩子一生。”
聽到這里,我已經明白了大半:“他是怎么被查到的。”
“被人舉報。”
“是誰?”
“我……”
13
我冷汗直冒,想象著當時的風險。
父親沒被滅口,已經是萬幸。
父親搖搖頭,表情難過:“當時我們是分組行動,我是后來才發(fā)現的。”
“一個多月后吧,你媽媽的卵巢癌復發(fā),家里卻實在沒有錢了。那天,我們兩人一起執(zhí)勤,我在車上就哭了。肖從濱把車子一拐彎,帶我到他家里,拿了三萬元現金給我,讓我給你媽媽看病。”
提到媽媽,我的眼淚也止不住流下來:“終究,媽媽還是沒被救回來啊。”
父親擺手讓我不要打斷:“他把錢拿給我時,我就呆住了。一是以我們的工資,三萬元數目可不小啊,還有……捆錢的繩子太特別了,跟那個毒販柜子里繳獲的一模一樣,是那種少數民族家紡的雜線截斷的。”
“我當時就把錢推還給他,起身就要走。他一把拉住我,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察覺被我發(fā)現了。”
“他把您怎么樣了?”我聽得手心都冒出汗來。
“沒有。”父親痛苦地搖頭,“他說‘先救弟妹的命要緊,別的事兒,我以后跟你解釋……’我當年血氣方剛啊……還是直接摔門而去了……”
我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心里五味雜陳,腦補著肖從濱當時那絕望的眼神,說不出話來。
余下的事,不用父親說,我也知道了。
肖從濱畏罪自殺,父親也許是心懷內疚,也許是頂不住賣友求榮的輿論,才辭職的。
夏老師第一次看到學生登記薄后,望向我的冷冷眼神,一直持續(xù)了我整個高中時代。
現在——我也終于明白了其中的緣故。
14
雖然沒有明說,但父親的用意我也懂。
他忽然揭起往日的傷疤,是希望我,能公正地對待肖竹。
聯(lián)想到那天下午,嚴警官說:“你沒有全懂。”
對啊,他從警二十多年,應該也知道這段歷史。
怪不得在指派任務時,他一直說我經驗不足,不愿意讓我參與。
好在第二天,專案組就已經查明,肖竹借錢,確實是事出有因。
她在上海按揭了一套小戶型,首付就抖干了家底,分期是半年一還,她手頭差一點兒。
錢都轉進了銀行卡,里面的款項確實也沒被動過。
“不好意思,職責所在。”在分局門口,我有點歉意地對她說。
她凝視我了一會兒,轉身走了,還揮了揮手。
夕陽在她肩膀上灑下一層薄薄的光暈。
此刻我最想的,是馬上告訴父親,肖竹——確實是無辜的。
15
晚上開了個會,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我興沖沖回到家,推門就喊:“爸——”
哎?
屋里黑漆漆的,沒有開燈。
撥墻壁上的開關,沒有反應。
奇怪,樓下大廳里的燈都亮著,難道……我家跳閘了?
忽然,一陣細微的聲音,從臥室那邊,隱隱傳來。
好像是……呻吟?
糟了!可能是突然跳閘,爸爸摔傷了!
我關上門,摸黑往臥室走去,黑暗里,我的眼睛還沒有適應屋里的光線。
“爸?”
猛然間,我感到耳后,一陣疾風!
下意識地,我向下猛彎腰,想躲閃。
還是遲了,“嗡”地一聲,我的右耳根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接著就是一熱!
我感覺整個身體的血液涌向后腦,頭瞬間好像就變大了。
眼前一黑,緊接著,一陣劇痛像一根通電的線,穿過我的后腦直接勒緊我的眼睛!
向前栽,我的左臉猛地磕在地上!
眼前一黑,我所有的感觀只剩下耳朵,嗡嗡作響……
16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手一陣鉆心的疼痛,神志漸漸復蘇。
先是耳朵,劇烈的耳鳴,摻雜著聽到有“坑哧”、“坑哧”粗重的喘息;
緊接著是觸覺,我的手、我的腿被反復地踩踏,我想躲,身體卻不聽使喚;
視力終于緩緩在變得清晰,似乎是兩個人……在我身邊,扭打成一團!
終于看清了!
是父親!他滿臉鮮血,正在跟一個魁梧偉岸的男人廝打,不停地扭動。
他們抱得很緊,旋轉著,又到了我身邊!
我想抬手,卻發(fā)現不聽使喚……
“啊……”我大叫一聲,竭盡渾身的氣力,猛地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褲腿!
他一個踉蹌,拽著父親一起猛地倒下來,手肘重重地擊在我的喉嚨。
“呃……”我的喉管擠壓著一絲撕裂的聲音,幾乎又要昏死過去。
父親往我這邊看,一分神,喉嚨也被那人一把抓住,按在地上!
我眼睜睜地,看著父親不斷掙扎,卻好像越來越沒力氣,想撲上去解救他,卻動彈不得,只急得目呲欲裂!
父親的手好像在慢慢的變軟,我恐懼得快要發(fā)瘋了,卻毫無辦法。
這個時候,黑暗里,寒光一閃!
那人抽出一把尖刀,高高舉起,對準了父親的咽喉!
啊!我的眼睛幾乎瞪出血來,喉嚨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只在心里大聲呼號:不要!不要!
17
空氣凝固了……
那個人的手臂也像石像般,凝固了……
好久……也許只是片刻……
“這么多年,我無數次想過此刻的場景,老代,你知道嗎,你毀了我的一輩子……”
他的手似放松了些,父親開始劇烈地咳嗽,伴隨著的,是大口回氣的聲音。
“此刻,比起你,我更恨的……是我自己,終究……成不了禽獸。”
他緩緩站了起來,轉身時,刀光又是令人心驚肉跳地一閃。
“唉……回不來了……”
他向門口走去,兩個肩膀一聳一聳。
腳步聲,慢慢變遠……
開門聲……
咔嗒……
屋里恢復了寂靜,只聽見父親,仍在大口的喘聲,我費盡力氣,終于在嗓子里迸出嘶啞的聲音:“他……是誰?”
靜了好一會兒,父親擠出了顫抖的聲音:“肖從濱……”
眼前又是一黑,耳邊依稀感到父親撲過來的聲音:“孩子!你怎么樣……”
18
刺眼的燈光。
我醒來時,視力仍然模糊,身邊站著兩個人,看不清面目。
好半天,才逐漸看清,是父親!還有嚴警官!
“師父!是肖……肖從濱……”我騰地坐起身來。
嚴警官趕緊走一步,扶我半躺下:“我知道。”
“放心吧,他已經自首了。”
19
燈下的肖從濱,黑紅的臉滿是細密的皺紋和滄桑,比起同齡人,他肉眼可見的起碼要衰老上10歲。
他一字一句緩緩說著,好像怕筆錄速度跟不上他的話一般:
不用查了,我的老婆是我殺的,襲擊代鐵軍父子的,也是我,都是我干的。
我老婆黑了我的錢,殺了我的弟弟。
我忍辱負重在外面躲了十多年,現在生病了想回來求助,她卻翻臉不認人,這樣的女人我留著她干什么?
聽不明白?好,我從頭講給你們聽。
20肖從濱的陳述
(1)
我出生在四川的農村,有個孿生兄弟,我叫肖從濱,他叫肖從嶺。
代我燒死的那個人,就是他。
查不到他的原因是,那時候家里窮,一下生出兩個孩子實在養(yǎng)不起,叔叔沒生養(yǎng),我弟弟一出生過繼給了他,戶口也上在他家。
后來,我來到這個城市,光榮地成為一名警察。還立過功,授過獎,嗯……也負過傷……
忽然有一天,弟弟從老家發(fā)來消息,叔叔生病了。
我是死工資,我也沒錢啊,但叔叔從小養(yǎng)育弟弟不容易,我不能不管。
我需要錢。
這時候,我們抓捕一個毒販,我搜到了他的錢。
對講機里我知道毒販已被擊斃,知道死無對證。當時我一念之差,在偏僻處,把錢埋了起來。
其實到了晚上,我就后悔了,可已經晚了。
這時候再上交,我是肯定說不清楚了。
也不能等錢爛在荒野里,幾天后,我在一個深夜,把錢拿回了家。
我老婆,夏菊,對,就是你們說的夏老師,跟我一樣,一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
我們發(fā)抖啊,也后悔,但沒辦法,只能將錯就錯。
我們很害怕,把箱子藏在床底下,準備風頭過了再另想辦法。
(2)
弟弟又問錢的事情,我就說讓他過來拿,床下的錢少點,我也睡得安穩(wěn)一點。
出勤時,代鐵軍說,他老婆得了癌癥沒錢治,挺大個老爺們兒,哭得像個娘們似的。
我就心軟了,直接就開車把他帶回家,給他拿了三萬塊錢。
其實那錢,自從拿回家,我就沒敢再打開看過,我覺得害怕啊。
我就忘了,那捆錢的繩子跟平常的不太一樣。
錢遞給代鐵軍,他的臉色就變了,我也馬上反應過來,糟了。
他不要,老實說,我以為他會要的。但,他就是不要!還當場翻了臉。
他走了,我知道,我完了。
晚上,我跟夏菊交代了后事,吩咐她我進去了,她要好好教肖竹,光宗耀祖。
第二天,我也沒心思上班,中午,我弟弟來了。
幾年不見,再加上我心里難受,我們喝了很多酒,都醉了,他躺在床上就睡了。
我想著他回去時,稍點衣服和城里的好東西給叔叔嬸子,就出門了。
回來時,發(fā)現我家窗戶冒煙,火好像剛撲滅。
消防隊員抬下來一個人,遠遠的,我看到夏菊站在樓下,捶胸頓足地哭號。
她大聲喊著“從濱”,我的酒瞬間就全嚇醒了。
干警察多年,直覺告訴我,事情不對,于是馬上就躲了起來。
(3)
隔了好幾天,我在夏菊下班的路上,堵住了她。
她也沒隱瞞,直接就跟我交了底。
她得知我即將要被抓了,心想不但這個家垮了,孩子也前途盡毀。
有個坐牢的父親,將來上大學考公務員什么的,很多事情都會有麻煩,比如政審就肯定過不了。
我弟弟來了,她在廚房里邊炒菜邊端詳,越看長得越像。
待我出去買東西,她看著躺床上酣睡的肖從嶺,忽然心生一計,惡向膽邊生。
她掏出汽油,淋在弟弟身上,點燃后迅速鎖上臥室門,然后裝作下樓買東西。
唉,弟弟喝得太多了……
我大吃一驚,心想生活了十多年,居然沒發(fā)現這婆娘的心,竟這么歹毒。
“不跟你商量,是知道你肯定不同意,現在事情做都做了,你看著辦吧。”
“我就猜到你肯定不敢露面了,就算你露面我也不怕,我咬定了意外失火,誰能把我怎么樣?我沒有動機啊!”
她的臉平靜得讓我毛骨悚然。
報案?我肯定是完了,她也完了,那孩子……還有未來嗎。
最后,我迅速下了個決定,我……走!
這樣,起碼孩子不會受到影響,肖竹學貌兼優(yōu),可千萬不能毀了。
更重要的是,驟然發(fā)現夏菊的狠毒,實在令我齒冷,我當時,只想著逃離。
(4)
除了偶爾看看叔叔嬸子,其余時間,我都在流浪。
我這些年滇沛流離,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打黑工被欺負了,也不敢吭聲。
挨打受罵,也是忍著,我可是特勤大隊的!我的身手會怕誰?
你們看我,是不是比同齡人老了很多?我整天睡不著啊,經常夢里驚醒。
日子越久,我越恨。
恨夏菊,本來我蹲個幾年就可以了,她一番騷操作,我等于被判了無期徒刑。
我也恨代鐵軍,我是想幫他,他卻舉報我!我無數下定決心,一定要報復他!
直到今年,我經常不舒服,一查,得了肝癌——已經是末期了。
我想著——該回家了,看看自己的家,看看夏菊,可能的話……也看看孩子。
(5)
夏菊看到我,大吃一驚,隨即就冷靜下來。
“我準備準備,明天中秋節(jié),你晚上回家吧,我做飯給你吃,注意啊,別讓人發(fā)現了。”
我差點沒當街嚎啕大哭。我離開家……實在太久太久了。
第二天晚上我如約前往,她果然準備了一桌子菜。
空氣里,還是熟悉的氣息,家具擺放的位置也沒怎么變過……桌上還有酒。
她沒問我這些年過得怎么樣,只顧問我今后怎么打算,我心里就一涼。
終究,她還是無情啊,這話……明顯是趕我走。
于是我就說,想拿點錢,找個地方安穩(wěn)地過一段日子。
我已心如死灰。
誰知她說,臟款上交了,家里的錢都拿去給肖竹在上海交了首付,現在沒有錢。
(6)
我所有的恨怨和委屈都要爆發(fā)的時候,她忽然一起身進屋了。
我的眼睛在屋里四處打量,落在了廚房角落一小瓶藥上。
那是我十多年前用氰化鉀兌的鼠藥,想必是藥性猛烈,雖然很小一瓶,也還沒用完。
我腦子一抽,倒了一些在她酒里。
過一會兒她出來了,手里拿了差不多1000塊錢。
“就這些了,你拿著吧。”
我慘笑一聲,沒伸手。
她舉杯時,我眼看著那酒,被她喝下,又是一陣后悔。
但,已經來不及了。
不到一分鐘,她就死了。
(7)
我把她放在冰柜里,拿著錢在外躲了一陣,忽然想到自己要死了,仇還沒報。
于是,我就潛入代鐵軍家,剛把他治住,他兒子又回來了。
這父子倆真不太行,被我一個人收拾得服服貼貼。
馬上就要殺死他們時,我忽然覺得,有什么用?
我弟弟能活回來?我的人生能再重新來過?
就不要再造殺孽了,也算給孩子積點陰德。
出來后,肝又是一陣劇痛。我想反正也無路可去,就來自首,也算給所有人……一個交代吧。
21
肖從濱不愧是當年警界的精英,他娓娓道來,邏輯清晰,對所有的事情大包大攬。
似乎也都說得通。
我傷得并不重,只是急性腦震蕩,沒休息兩天,就迫不及待地趕到專案組。
緊接著,我在他的口供筆錄中,發(fā)現了一個重要的漏洞!
是的,就是我負責調查的,冰柜!
那么大個東西,他不感到奇怪?
夏老師難道是特意買來,等你殺了她之后,裝她用的?
22
晚上,我家樓下。
突然,一個身影閃動,我嚇了一跳,登時站住了。
是肖竹。
短短幾天,她更憔悴了,蒼白的臉沒有一點血色,柔弱得像一片飄零的葉子。
“我爸爸……被收審了?”
“對不起,我不方便透露的。”我的后腦又是一陣痛疼。
哎?等等!她怎么知道的?
“開始時我撒了謊,其實那天我也在場,這幾天我一直在害怕……”
我快速地思考了一下,這樣一來……事情就嚴重了。
“你還是跟我去分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