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白色的煙圈緩緩升起，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撲在林唯一干凈的臉上，他喜歡這種若有若無被風拂過的感覺。

‘煙這東西，真不能沾。

燃走的是一片云，留下的，卻只有一陣風。’

隱藏在煙霧繚繞下的面龐，心中如是想著。

【曾經~我茫然前行~~找不到應該的方向~】

電話鈴聲的突然響起，讓這雙有些渙散的眼睛重新凝聚光彩。

“喂，媽~”

“唯一啊，下班了嗎？”

幾句家常過后，話題不由自主來到了這里。

“對了，上周你去小王家，談的咋樣啦？咳咳咳，上次......說的二十萬彩禮，家里想想辦法還是能湊齊的。”

“那，我爸的病不治了？下個月的療養費我交了哈。還有，你怎么又開始咳起來了，有沒有每天按時吃藥。”

“你爸這是老毛病了，前兩天復查醫生說.......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他......保持心情舒暢。”

“你要是能盡快抱倆上大胖小子，對你爸來說這就是世上最好的良藥......”

說到這里，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有些哽咽。

“......”

長久的沉默過后，光彩的眸子逐漸歸于黯淡，只留下一句話在白色的云里無端飄蕩。

“好，媽，我知道了。”

林唯一踱著疲憊的步伐從吸煙區走回工位，剛運動完的高大身形有些許散漫，在寫字樓的玻璃窗內層反射出幾分蕭瑟。

透過窗口望下去，蓉城夜晚的街道上依舊人影悠悠，車鳴緩緩，一步一停，仿佛歲月也流滯不前。

工作以來，什么事兒都得在屋里，白天和夜晚，還真沒什么分別。

只有天色漸晚，燈光與日光交替的時候，心頭才會有丁點兒感慨。

貌似白晝的陽光，也不甚明亮。

打完羽毛球的林唯一習慣性地等在辦公室，好像沒有特別想回家。

不知道是多少個如此的夜晚，總想再等等，卻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他一屁股坐在人體工學椅上，發出‘咯吱’的一聲，環顧四周，只剩下零散的幾位同事還在辦公室。

刷著短視頻神采飛揚的老王，看那猥瑣的笑容，不是擦邊視頻我把手機吃了，上次找他玩吃雞還他媽說暈3D，合著36D你就不暈啦？

小張盯著代碼編輯器，咬著左手的指甲，另一只手在頭發上不時地撓動，什么BUG這么費手？林唯一記得他是帶飯的，手上抓的油明天中午炒菜，肯定夠用了。

李姐只是眼神空洞地發著呆，今天好像沒有同她那四個人有五個群的閨蜜們瘋狂灌水。

并無一人抬頭觀望，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這就是公司強制工時十小時起后的社畜們，嗯，很有精神。

林唯一打開電腦，一個韓系氛圍感可愛女生的微信頭像，代表著消息的小紅點早已列陣多時。

——20:05——

“林唯一，要不，我們分手吧！”

“我真的累了！彩禮的事談了這么久，月薪兩萬的你連這點也不想付出嗎，我沒有青春再陪你耗著了！”

“說話啊？你現在連個態度都不愿給了是吧？詭計多端的窮男人！”

“我想要的是一筐梨，但你卻只能給我一個蘋果，你真的不懂我。”

“我弟馬上也要結婚了，這二十萬一分都別想少！！！聽明白沒？”

“你要還想繼續，立馬！現在！滾過來！我只給你一個小時時間。”

“......”

——21:00——

“滾吧，遇到你我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相親在一起九個月的對象準點宣判了結果。

‘呵呵，這是連五分鐘都不愿再等了么？’

‘詭計多端？窮男人？’

‘是啊，自己一個小鎮做題家，被村里人引以為傲的高智商是詭計多端，節衣縮食卻敵不過高房價的老實人叫窮男人。’

‘是啊，月薪兩萬，到手一萬五，為結婚買的房子月供八千，破套一房租兩千，老爸療養......’

看著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林唯一感覺自己肩上仿佛壓了一座無形的大山，心里突然好悶。

他在鍵盤上反復敲擊多次，最終還是無力地癱在座位上。

作為一個在2024已經28歲的大齡程序員，得虧他出身學校還不錯，蓉城唯二的985，畢業又早上幾年。

雖然算不上踩著風口的豬，但勉強混個溫飽還是沒問題的。

不然在這個大專卡學歷，本科卡技術，研究生卡經驗，博士卡年齡，大家都有美好未來的大環境下，還不知道自己會擱哪兒呢。

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

月薪兩萬的他感覺自己活得還不如一條狗，至少狗結婚不用給彩禮，不用他媽給另一條狗的弟弟掙狗糧。

有句話怎么說？

躺又躺不平，卷又卷不動。

互聯網寒冬嘛，企業講究一個降本增效。

這不，公司為了上市已經裁員好幾輪了。

他不禁在想，我他媽誠誠懇懇干了這么多年，到底算啥？牛馬嗎？

錢，錢全他媽給房子了！

女人，女人談一個崩一個，口口聲聲都是‘你真的不懂我’，可誰他媽懂自己啊？

爸和媽，爸媽也因此累倒在家，滿身傷病還他媽要為自己奮斗！

就在這時，企業微信突然彈出一個通知。

“林唯一，抱歉這么晚才通知，很不幸這次裁員名單有你，下周一你......”

工作，好了，現在工作也他媽沒了！

“草！”

他心態崩潰了，狠狠地拍在了辦公室的桌子上。

直到感受著旁邊眾人露出了疑惑的眼神望過來。

“剛水打倒了，沒事兒。”

林唯一有些窘迫地開口解釋著，辦公室轉瞬又恢復到了死寂。

像是他此刻的心，只有跳動，卻不知道跳動的意義。

‘要不，重開吧？’

平復了許久心情，叉掉通知。

他打開了最近兩年爆火的ChatGPT網址，咬碎牙齒吞進肚里的失敗男人，此刻也只能和‘AI’聊聊天了。

“程序員被裁了能干啥？”

看著代表回答中的【...】字符跳動。

林唯一萬念俱灰地抬起了頭，辦公室明晃晃的白熾燈管有點刺眼啊，他下意識地瞇了下眼睛，大腦頓時一片純白。

......

......

“唯一，林唯一。”

耳畔傳來細若蚊喃的呼喚聲，林唯一睜開了眼睛。

恍惚只是愣了一下神，他感覺眼前的一切好像熟悉又陌生。

視線中，昏黃的燈光下。

身材高壯的那個男生手足無措地遞出一只手，手上拿著一張隱約可見愛心的小紙條，他眼神中透露出無助，顯得有些卑微。

他正對著的那個女生體態高挑，神采動人，烏黑的長發扎了個丸子頭高高聳起，紅潤的嘴唇天然嘟起，有一種別樣的魅惑。

林唯一無比肯定，她化了心機妝，誰他媽說女人胸大就無腦的。

她旁邊還站著另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倒是素面朝天。

什么叫做覺悟？這就叫扮演綠葉的覺悟，絕不搶鮮花的風頭。

林唯一想起來了，這不是同桌何玉書在高考前一個月向班花表白的那個夜晚嗎？

啊——頭好痛，死去的回憶突然開始攻擊我。

自己怎么會夢到這個場景，細節還這么清晰。他心頭一跳，不會是重生了吧。

光線雖然黯淡，班花謝心怡隱藏在鏤空外襯下的運動背心若隱若現，擠起一個飽滿渾圓的弧度。

啊，路燈真白，哦不，月亮真圓。

以前沒發現她的身材有這么好啊。

老王啊，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她36D就能治頭暈，我說的。

看著何玉書扭過頭看向自己，眼神中投出滿是求助的信號。

‘你他媽表白，盯著我干啥，不知道的還以為給我表白呢？’

林唯一忍著大腦抽痛，心中罵了一句，還是選擇從倚靠的路燈竿起身走了過去。

雖然在高三談戀愛是被嚴厲禁止的，成了怕影響學習，不成怕有的人心態崩潰。

但在當高考快要來臨的時段，不知道從哪傳出這么一句話。

高考完了大家就會各奔東西，所以一定要和喜歡的人表白，不然后面沒機會了。

這個年紀的高中生，即害怕失去，又不懂自己創造機會。

所以有相當多人選擇當為愛沖鋒的勇士，掀起了一陣表白潮，不巧何玉書正是其中之一。

像謝心怡這樣的，早就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諸如此類的被告白。

心態崩潰，不存在的，說不定還樂在其中，作為繁雜學業中的調和劑。

真正道心破碎的，只有像何玉書這種傻子。

記得何玉書也正是因此受到打擊，后來不敢再面對謝心怡，最終沒有選擇和林唯一報考同屬蓉城的科大，而是逃去了臨近省份渝城的渝大。

林唯一在心中還是十分遺憾的，四年最美好的時光好兄弟沒在身邊，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后來何玉書在大學畢業時又苦苦追求了一個都市麗人三年，自以為找到了真愛。卻在結婚一年后就草草散場，車房兩空，遍體鱗傷的從渝城滾了回來。

‘小何啊，妖艷賤貨真的命里克你。’

我特么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拯救表白失敗的犯病男同桌。

【叮——】

【建議程序員不用等到被裁了再做職業規劃，應該直接去當保安，可以少走三十年彎路[微笑]。】

正走著，林唯一眼前突然浮現出一排閃動的字符，前行的步伐為之一滯。

這么抽象，還帶表情的？？

好好好，連AI都他媽玩我！

建議的好，下次別建議了。

謝心怡審視著眼前的兩人。

一個表白支支吾吾，表完白后無比扭捏憨憨站立的傻大個，求助般的眼神看著另一個站在遠處的清秀少年。

清秀的那個看起來也不太正常，剛剛在遠處就在揉著腦袋，現在走過來也是一頓一頓的，像是腦子抽了風？

切，本來對這兩個成績挺好的同班同學還有些許不一樣的好感，沒想到還是拜在了老娘的石榴裙下。

她的眼神仿佛在說無趣，清越的聲音中帶著疏離：“何玉書，真的很謝謝你的喜歡，不過我暫時還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嗯，很標準的話術。

停在半路的林唯一心中一樂。

不是別誤會，都是在某音上看的，絕不是發生在本人身上。

這些技能，都是女生自帶的，何玉書你拿什么和她們玩？！

【檢測到宿主已完成第一個問答，GPT正在自動綁定...】

機械的聲音仿佛沒有任何感情，在林唯一腦海中響起。

外掛？金手指？

這也行，都怪最近某點系統面板小說看多了，做個夢也能帶上的，他覺得事情變的好玩了起來。

“困了，沒什么事我就回宿舍了。”

謝心怡打了個哈切，懶懶地說道。

卻是那清秀少年已然走到了面前。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