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昨天的名單拿過來讓我再批閱一遍。”一位頭戴斗笠，白紗遮面的男人手撐著藏起的臉頰，毛筆舔著硯臺發出清晰可聞的聲音。“名例大人，時辰不早了，還是......”一旁的下人彎著腰沒有抬頭看他。

“規章制度，不可怠慢。“聲音帶著一絲怒意“屬下明白.......”白紗搖晃了幾下，后面的眼神從桌上的卷宗移到了下人的背影上。“有多久沒去琴笙閣了？不知道她可還好......”

琴笙閣，長安的一座青樓而已，但名例并不是想著魚水之歡，為上面辦一些黑暗見不得光的事情，在外面總要有一個身份，《唐律疏議》規定加入的人需要去琴笙閣包下一位女子，也只有該女子見過他們白紗下的模樣，其余時間，都是以斗笠白紗的形式出現。

“大人，請過目。”

名例將手中的毛筆頓了一下：“只有一個嗎？讓陰魚和陽魚去辦吧。”便一揮手，身后站出一黑一白、遮著臉旁的孩童。“你們辦完去琴笙閣找我。”那白衣的孩童盯著遞著名單的下人出了會神說道：“大人，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我解決完就去找大人您。”聲音幽幽的，很拉人耳朵。“好，你盡快，你也下去吧。”名例對下人擺了擺手。“是。”

等陽魚和下人走開后，名例拍了拍陰魚的腦袋：“你也去吧。”

夜色，小道

疾走的腳步和紙張摩擦聲在交融作響，下人懷里揣著什么，三步一回頭的向前跑去，除了自己腳踏水花的聲音，他還能聽見震耳欲聾的心跳！自己的心跳。“呵......哈哈......這下......”他跑到了一個自以為安全的地方，將懷里的東西拿了出來——是從名利那里拿到的處理名單。他欣喜的攥拳，揮臂，嘴里發出“噫！”的聲音，齜牙咧嘴，甚至會有唾液從牙縫里迸發出來。

隨后，他從笑的像月牙一般的眼睛里看見了陰魚的模樣。

瞳孔還沒來得及收縮，他的笑容應該是永久定格了下來，并且將喜悅收斂到沒有人發現。

名例還沒走到琴笙閣，就在路上碰見陰魚陽魚一并回來了，他輕笑一聲，左右手按著他倆的頭：“走吧，請你們吃糖人，一會就在琴笙閣門口等我，接到信號再回家。”隨即又用拇指擦去陽魚斗笠上殘留的血跡。“是，大人。”

雖說如此，但一黑一白兩個小孩左右站在青樓門口吃著糖人，這景象還是有點瘆人的。

名例前腳剛跨進門，一位身材豐腴的女子便貼了上來，（便是琴笙閣的老鴇）好像一團桃花的花瓣砰的撒在身上一樣，只要稍微不謹慎，理智和腰包都會被這一陣春風碾的粉碎。“看看是誰來了？如果不介意，老娘......“說著便要扯下左肩的披掛。

“姣媽媽，我對半老徐娘沒有興趣。”啪，姣媽媽用手推開名例“沒趣，來找我們家菂華的？你說你怎么就喜歡這種呢？”說著她便扯起了自己滑落的衣襟。“菂華！你的好官人來了！”名例沒有理睬姣媽媽的說教，循著她呼喊的方向望去。

咚咚咚，樓上響起急促又歡快的腳步聲，是奔跑中帶著跳躍，伴隨著稚嫩的相應：“來了！來了！好官人，等你好久了！我剛畫了......”少女歡快的從二樓探出腦袋，想要盡力睜大她秀氣的眼睛，好像這樣能讓自己的思念和眼角的一抹紅一起，慢慢飄向樓下的名例。

但這么一鬧，樓上樓下，正在喝酒取樂，或是要對姑娘動手動腳的嫖客們一時沒了聲響，氣氛突然如此尷尬，少女只好縮回自己的腦袋，小聲嘀咕道：“樓上等你，呼~”誰知道她這么一弄，紗下的名例早已忍俊不禁。“姣媽媽，那我先上去了。”

拉開菂華的房門，她已經端坐在案前挽著袖子作畫，注意到名例進來，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板，試圖更聚精會神的畫下去。“上次我看不就是這幅了，怎么還在畫。”名例跪坐在菂華身后，將其靠到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我不在因為接客怠慢了創作？”像是打趣似的問道。“呸呸呸，好官人，你知道，除你以外，我是不接客的，怎么能開如此玩笑、”她像是急了，仰起頭，裝作很生氣一般瞪著名例。

“沒有沒有，我在打趣呢，菂華姑娘。”隨即握住她的手，帶著一起畫了起來。過了良久，名例看著差不多的畫，站起身，推開窗戶，在欄桿上敲了幾下，示意陰魚陽魚可以離開了。

“好官人，要休息了嗎？”菂華轉過身來，依舊跪坐在地。“嗯，有些疲憊了。”他關上窗戶，坐在床榻上。菂華上前取下他的斗笠，白紗撫過頭發，無聲的房間，像是隔絕了外面的花天酒地，像是兩人的呼吸帶動燭火的搖曳，他依舊閉眼端坐。

菂華看著這張只有自己能瞧見的臉，不止一次的問自己，是自己不夠好看嗎？每次摘下面紗都不愿意睜開眼睛看自己，那隔著層紗能看的見什么嘛？想著想著，像是被驅使或是走火入魔，她捧著名例的臉，在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名例沒有什么反應，但這一下，卻是把菂華弄的滿臉通紅，手指不斷的交錯在一起，發出噠噠的聲音，甚至后背出汗。“好官人......安歇了。”聲音小到自己似乎都沒有聽清。

整夜無事。

名例起的很早，他穿好著裝后，撇開了掛在菂華嘴角的幾縷碎發，差點盯著她的嘴唇入神；名例的心也不是鐵做的，他是真的喜歡這個菂華姑娘，但是“好官人”和自己似乎一點都不沾邊，菂華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多么的陰暗和殘忍，他只能騙自己——“好官人”只是對自己死后她能被贖身的感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