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鼴鼠為了清掃自己的房子，一刻不停地忙碌了整個早上。他一會兒用掃把掃，一會兒用抹布擦，上躥下跳，異常忙碌，整個身體都非常勞累。空氣中、泥土中和他的四周，甚至他那昏暗寒酸的屋子，都彌漫著春天的氣息，這給他帶來了無邊無際的向往和圣潔的希望。他突然扔掉手上的刷子，連衣服都沒有穿，就沖到了屋子外面。他覺得地面上有什么東西在呼喚他，于是，他急切地沖向了一個狹小陡峭的隧道。他努力向上挖，最終在一片草地上露出了身體，他覺得綠草非常溫暖。

他感覺自己的絨毛在陽光下變得很溫暖，額頭也被和煦的微風輕柔地撫摸著。鼴鼠恣意地體驗著美好的生活和春天的愉悅，終于不用清掃自己的房子了。他邁開腳步，在草地上歡快地奔跑著。

所有的東西都美得讓人無法相信，鼴鼠就這樣不停歇地胡亂閑逛著，心里非常高興。他覺得，在假期中，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看著別的伙伴們忙碌，自己卻可以置身事外。

鼴鼠不知不覺來到了一條漲滿水的小河邊。他從來沒有見過河，向遠方流去的小河像一個動物一樣異常歡樂，這使得鼴鼠置身其中無法自拔，不自覺地就隨著河流一起跳躍。

鼴鼠跳累了之后，就坐在河邊的草地上休息。他看著河的對面，突然發現了一個恰好在水面上方的小黑洞。他開始在心里想象，這個遠離塵世又不會被水淹到的洞穴，對于那些食物充足又有著特殊的生活情趣的動物來說，是最合適的家庭居所。他專注地看著那個洞，突然發現幽深的洞里面出現一個亮點，像星星一樣，閃爍了幾下。他盯著那個亮點，那個亮點也朝他閃爍著，最終發現那是一只眼睛。緊接著，一張長著胡須的黃褐色的繃緊的小臉露了出來。

是河鼠！

站在那里的兩只動物試著和對方打招呼。

河鼠說：“你好，鼴鼠！”

鼴鼠說：“你好，河鼠！”

河鼠邀請鼴鼠過河。對小河及河邊的生活沒有任何了解的鼴鼠欣然同意了，甚至顯得有些急切。

河鼠蹲下來把一根繩子解開，用力一拉，然后就跳上了小船，顯得非常輕盈。船剛好能坐下兩只動物。雖然鼴鼠還不知道這艘船是干什么的，但是在這個時候，他的心早已跑到小船上去了。

鼴鼠在河鼠的攙扶下，小心翼翼地跳上了河鼠劃過來的船。在船尾坐好后，他非常興奮。當河鼠劃起雙槳撐著小船離開河岸的時候，鼴鼠說：“你知道嗎，我今天非常開心，我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坐過船。”

“坐船真的那么好玩嗎？”鼴鼠問。

“當然，沒有什么事情會比這更好玩了。”河鼠認真地說，“如果你今天沒什么事情，那么我們就一起沿著小河向下漂去，高高興興地玩上一整天，怎么樣？”

鼴鼠覺得非常幸福，他說：“今天我真是太開心了，我們現在就行動吧！”

河鼠準備好了出游需要的東西，一邊劃船，一邊在說著什么。但是沉浸在剛剛開始的美好生活中的鼴鼠根本沒有聽清楚河鼠在說什么。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鼴鼠終于回過神來，他對河鼠說：“對不起，你說什么我沒聽清楚。但是這并不表示我不尊重你，只是我對眼前這一切實在是太好奇了。這就是一條河嗎？”

“是大河！”河鼠更正道。

“你就住在河邊過著舒暢的生活嗎？”

“在河邊住，在水里游，在水上漂，把河當成伙伴。”河鼠說，“河就是我的整個世界，有了它我就不需要別的東西了。它沒有的東西我們都不去擁有，它不知道的東西我們也不用知道。我們一起度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它總是會把愉快和激動帶給我。”

“那你就沒有討厭它的時候嗎？”鼴鼠問得有一些唐突，“除了大河，你沒有任何說話的對象。”

河鼠很寬厚，他說：“你才剛剛和它接觸，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我不能對你要求太苛刻。現在很多人都打算從這擁擠的河岸搬走，但是過去卻和現在完全不一樣。那時候，每天都有各種動物在河附近閑逛，要求你做這做那，似乎只有他們有事情，別人都沒有一樣。”

“那是什么？”鼴鼠揮舞著爪子指向了一片樹林。

“哦，那是野林，我們這些河邊的居民并不會經常去那里。”河鼠淡定地說，“野林中住著一只可愛的老獾，就算是你請他，他也不喜歡到別的地方去住。他不想打擾別人，也不想被別人打擾。”

鼴鼠又問：“野林那邊是什么呢？”

河鼠說：“野林那邊是大世界。不過不論對你還是對我都沒有任何意義。我沒去過那里，也一輩子都不會去那里。如果你稍微聰明一點的話，你也不會去的。好了，不要再說了，我們到洄水區吃午飯吧。”

吃飯的時候，鼴鼠的眼睛不時離開餐桌看向水中。“你在看什么？”河鼠問他。

“我看到一串泡泡順著水面漂來漂去，非常好玩。”

“泡泡？哈哈！”河鼠開心地叫了起來，似乎在歡迎什么到來。

河邊的水里面突然冒出了一張閃亮而寬闊的扁嘴，隨后水獺用力爬出水面，向著食物走去，邊走邊說：“河鼠老弟，你這個貪吃的家伙，為什么不邀請我呢？”

河鼠說：“這是臨時決定的事情。順便介紹一下，這是鼴鼠先生，我的朋友。”

“很高興見到你。”水獺說，于是他們兩個也成為了朋友。

“到處都非常吵鬧。”水獺說，“今天好像全世界所有的動物都跑到河邊來了，我只能到洄水區躲個清靜，沒想到還是碰到了你們兩個家伙。當然，你們知道我并不是那個意思。”

這時候，又一陣摩擦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了起來。隨后一個長滿皺紋的腦袋從那道濃密的老樹葉下的樹籬旁邊露了出來，并偷偷地向這邊看。

“老獾，過來。”河鼠大聲叫著。

老獾向前走了兩步，隨后說：“哼，這么多家伙。”然后轉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家伙總是這樣，”河鼠失望地說，“他不愿意和別人交往，我們今天不會再見到他了。好了，你說，今天到大河邊的都有誰？”

“有蟾蜍一個。”水獺說，“他全身都是新的，穿著新衣服，劃著新賽艇。”

兩個動物相視大笑起來。

“他以前可是只喜歡帆船，”河鼠說，“玩夠了之后他又玩上了平底船。每天只有玩平底船才會讓他開心，最后他卻弄得一團糟。去年他又喜歡上了房船，我們全都要裝作喜歡房船并和他一起待在上面。本來他打算下半生就在房船上度過了。但是，不管他干什么，結果都是一樣的。你看，他現在又喜歡上別的東西，不喜歡房船了。”

“這家伙還可以，”水獺思考了一下說，“只不過不太專一，特別是在船這方面。”

過了一會兒，水獺消失不見了。他的聲音都還在耳邊回響，但是鼴鼠低頭看去的時候，剛才水獺躺過的草坪上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環顧四周，鼴鼠也沒能發現水獺的影子。只能看到水面上冒出的一串氣泡。鼴鼠想到了動物界的一個規矩，那就是當一個朋友不管在什么場合、不管有沒有原因就突然消失的時候，都不要去作任何評論。

就在這個時候，河鼠說：“我們該走了。”

很快，他們就回到了河鼠的家。河鼠說：“看，到了。和蟾蜍的家相比，我家很簡樸，也很一般，但是不管怎么說，你都沒有來過這里。我真希望你能在這里和我住上一段時間。要知道，你在我這里一定覺得非常自由。游泳、劃船，這些東西我都會教你。不久之后，你就能和我一樣在水上逍遙自在地生活了。”

河鼠的話讓鼴鼠非常感動，他都不知道應該用什么語言來回答了。

回到家之后，河鼠先讓鼴鼠坐在火爐邊的椅子上，然后他將火爐點著，并拿來了衣服和拖鞋讓鼴鼠換上。隨后，河鼠開始給鼴鼠講一些發生在河上的有趣的故事，一直講到吃晚飯的時候。他們很開心地一起吃了晚飯。

吃完晚飯之后，鼴鼠終于困了。作為主人，河鼠非常體貼，他扶著昏昏沉沉的鼴鼠來到樓上最后的房間，安頓鼴鼠睡下。鼴鼠把頭放在枕頭上，突然覺得有些安靜、愜意。他感覺到大河——他認識的新朋友——正在拍打著窗臺。

鼴鼠自由了，對他來說，像這樣高興的日子以后還有很多，今天只是一個開始。夏天快要到了，天變得越來越長，鼴鼠每天都非常快樂。他學會了游泳，學會了劃船，還學會了體會水流的快樂。有時候，他會把耳朵貼在蘆葦稈上，聽聽風在和蘆葦悄悄地說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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