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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評論第1章 匿名報警
事發(fā)在午夜十二點至次日凌晨一點,但這晚,要從前半夜的兩場酒宴講起。
晚七點,商務宴請開始前,大成科技集團董事長成功挪出半小時,帶高級助理趙尋直奔大牌店,指定一套套裙讓她試穿。即使成功已經(jīng)給趙尋買過足夠應付場面的衣服鞋包,趙尋也明知道要陪同出席晚宴,但她還是穿了襯衫牛仔褲來。穿上成功親自挑選的衣服,接受他的審視,這場面有過很多回,趙尋還是做不到坦然,還是和身上的大牌無法和諧相處,女店長心照不宣的微笑和親自服務的殷勤一如既往地令她手足無措。
成功宴請的黃會長遲到了十五分鐘,被引進宴會廳時,主陪位的成功起身恭迎。黃會長注意到主賓右手的三陪位置空著,那是大成副總裁李怡的專座。
“怡總人呢?”黃會長毫不掩飾沒見到李怡的失落。
成功趕緊致歉:“臨來時出了點事兒,非要她親自處理不可,讓我跟您道聲歉,完事兒立刻趕過來陪您,還說把大酒給她留著。”
黃會長這才把目光投向酒席上唯一的女性,成功為他介紹:“我助理,趙尋。”黃會長主動伸手:“小趙你好。”趙尋受寵若驚,彎腰捧住黃會長遞過來的手。
黃會長落座主賓位,突然提出:“怡總過會兒才能來,我這一邊兒空落落的,要不……先讓趙助理過來坐會兒?”成功抬手召喚,眾目睽睽下,趙尋離開末座,在黃會長的微笑凝視下,局促落座李怡的專屬位,酒席正式開宴。
這邊局上資本大佬們的酒喝過了一輪,另一場酒宴的貴賓、大正律師事務所女律師林闞還沒有到場。電動轉盤上的冷盤和酒水空轉了一小時,還無人觸碰。這是一場慶祝完成資產(chǎn)并購的慶功宴,賓主雙方分別是林闞律師團隊與收購方龍總及其集團各部門總監(jiān),然而,林闞沒來。
兩小時前結束的簽約儀式上,林闞還神采奕奕。龍總放下狠話:林闞不來,酒席不散,在座的各位今晚誰也別想走。他沒有權力命令林闞出場,但有能力讓場面尷尬,挾眾人逼對方就范。林闞團隊的高級律師康輝、初級律師何律、助理哲然,就成了這場鴻門宴的人質,在無聲的干耗中,饑腸轆轆、如坐針氈地枯坐了一小時。
林闞不來,是因為她完全預判到今晚會發(fā)生什么。長達一年時間的調研、盡調、審計、談判、簽約,保證整個流程順利推進的,除了職業(yè)素養(yǎng)和專業(yè)服務,林闞還超額付出了克制、忍耐、腹誹、內傷等情緒成本,及裝聾作啞、不形于色、閃轉迂回、虛與委蛇的社交技巧。委托業(yè)務圓滿畫上句號,超額工作系統(tǒng)便自動關機,不肯多運行一秒。林闞知道自我約束力行將瓦解,她缺席竭力避免的,不是對方的走板,而是自己的走火。
隔空暗戰(zhàn)至晚上八點,林闞姍姍來遲,滿桌人質如蒙特赦,舉座歡呼“林律來了”。龍總斂起慍怒,親自迎到門口:“林律你可來了!康律說你病了,哪兒不舒服?下午簽合同不還好好的嗎?”
“我讓他騙你的,哪兒都沒有不舒服,就是不想被你灌大酒。”林闞不遮不掩,抓起陳年茅臺,滿上一盅,舉杯聲明,“今晚我就喝一杯,以示慶祝,有人勸酒,我起身就走。”說完一飲而盡,施施然落座主賓位。
趙尋既沒有林律喝一口就封杯的膽量,也沒有來者不拒的酒量,當黃會長特意把身子扭向她,今晚首次主動提酒邀請她碰一杯時,趙尋千分誠懇、萬分恭敬地抗命:“不好意思,我酒精過敏,只能抿一口,請您見諒,擔待。”
成功在一旁溫柔提示:“黃會長主動跟你碰杯,怎么就抿一下?”
趙尋忙不迭起身,姿態(tài)被動變主動,彎腰鞠躬,放低杯口,輕碰黃會長手里的酒杯:“抱歉會長,我敬您!”
黃會長凝視趙尋把酒杯舉到嘴邊,蜻蜓點水地濕了唇,手里酒杯落回桌面,幾近滴酒未沾,寬宏大量地笑道:“抿一口還叫敬酒?成董手下女將哪有不能喝的?不喝酒來飯局干嗎呢?要不說還得是李怡,女中豪杰,敞亮。”他扭回身子,自此視這一側為空氣。
趙尋被晾在那里,一向是盛筵焦點的這個座位,成了一座孤島。她知道自己搞砸了,這種場合,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末座,她也沒有權力遵從自己的意志,所以自己砸的鍋,必須自己補。
酒宴出現(xiàn)一個短暫靜場,趙尋猛然起身,突兀地叫了一聲“黃會長”,抄過一瓶茅臺,顫顫巍巍注滿酒杯,雙手捧到被她得罪的貴賓面前:“我不懂事兒,向您道歉!先干為敬!”
黃會長微微扭臉,身子將動未動,見趙尋杯干酒盡,愉快地笑了。再一次證明“改變不了世界,至少可以改變你自己”,突破自己的底線,就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彈性。趙尋躲進衛(wèi)生間,挨過最猛烈的天旋地轉之后,騰云駕霧地走回桌邊,又潑潑灑灑灌滿酒杯,捧到黃會長面前:“我再敬您一杯!”
李怡閃亮登場,頓時人聲鼎沸,所有男士都起身簇擁到門口迎接。她透過人縫瞥見桌邊只剩下一人呆坐,自己的座位被趙尋鳩占鵲巢。副陪趕緊識相地讓出座位,李怡第一次坐在了離主賓較遠的位置。
閉眼前,趙尋最后的記憶是對面李怡投來的冷眼,接著就斷片兒了。趙尋當場“陣亡”,化解了反抗造成的尷尬,維護了領導權威,獲得了赦免,被扶下酒桌。原主歸位,李怡控場,高潮又起。
龍總把頭湊近林闞:“林律,借一步說話?”林闞起身離座,燃起了幾分亢奮,荒腔走板雖遲必到,一年來迂回躲閃,今晚終于能拔刀相向。
進到私密隔間,龍總把林闞往沙發(fā)死角里讓,但林闞立而不坐,一副隨時可走、無意久談的樣子。
“有話您說。”
龍總尬笑,只好走回林闞面前。
“避開眾人,就想單獨再謝林律一次。你幫我擴大資產(chǎn),我也幫你賺到了錢,大正這次掙了我五百萬律師費,小林你也分了二三百萬吧?就算對大律,這筆錢也不少吧?說句玩笑,這一年,我養(yǎng)了你。”龍總挪步,邁入曖昧距離。
“這玩笑一點兒也不好笑,你支付的是法律服務費,不是你養(yǎng)我。”
“我花錢,買的是你的法律服務,但重點在于——你!”龍總在用食指對準林闞領口不見外地戳下來前,突然從她的眼神里察覺到了危險,最后懸在距離林闞胸口幾厘米的空氣中,進退兩難,“我還不想畫句號,今晚不是告別,我想全權委托你代理我個人和企業(yè)的一切公私法務。你要是不想太累太辛苦,那就只做我一家好了,我包你年收入比現(xiàn)在多,我心甘情愿終生包養(yǎng)你。”他又跨近一步,嘗試第二次攻勢,“一會兒席散了,另外安排一處,就咱倆,單獨聊聊?”
酒氣噴到臉上,即將到達自己的承受極限,林闞子彈上膛,十八米大刀出鞘,箭在弦上,蓄勢待發(fā)。突然門被撞開,康輝一路潑灑、長驅而入,走位精準地繞過林闞,推土機一樣把龍總推倒在沙發(fā)上,“龍總,有酒沖我來!”林闞收刀攏箭,抽身離場,心里嗔怪康輝:要你多事兒?
好在龍總沒有令林闞失望,回到酒桌后他憋了一晚上的氣終于找到了地方發(fā)泄:“今晚我沒喝爽啊。林律你先是死活不肯來,讓我們餓著肚子等了一小時,進門就下通牒說只喝一杯,請你繼續(xù)合作,連個回音兒也不給……”
林闞笑了,求仁得仁。
“沒喝爽是吧?這樣,讓你喝個痛快,也讓我看看你的誠意,龍總你滿飲三杯,好嗎?”
龍總看出林闞今晚與以往不同,渾身棱角。
“你這是要反客為主呀?”
“多一口我都不喝,龍總你這三杯一杯不能少!”
“小林你反了,這酒桌上的規(guī)矩,只能是我命令,你服從……”
“憑什么呀?”
“你說憑什么?誰是金主,誰說了算。”
“這規(guī)矩,我不認。”
“林律成心不給我面子是吧?”
“整整一年,回回喝到不堪,龍總你要過面子嗎?”
龍總拍案而起:“我花錢買你的服務,就有想讓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的權力!我讓你喝,你就必須得喝!”
“龍總你對自己的權威是不是有誤解?以為自己是皇上?我有義務警醒你:你支付給所有人,包括在座你下屬的錢,買的是他們的專業(yè)智慧,不是買他們?yōu)榕I不到他們的尊嚴和自由。我賣的,是法律服務,不是人,我沒有義務對你唯命是從,更沒有義務陪你喝酒。截至今天下午五點半,簽完收購合約,本律的并購服務結束,從此與你個人和貴司都不再有絲毫瓜葛!”林闞說完通體舒爽,起身準備離席。
龍總氣急敗壞,已無風度可言:“別忘了,我還沒和你們律所結賬呢!”
“既然說到這兒了……”林闞抽出一張律師服務費增值稅發(fā)票,“啪”一巴掌拍到臺面上,“讓你會計明天給我所轉賬!三天內收不到律師費,等著收我的律師函!”
康輝不忘補刀,附贈最后一次免費咨詢:“專項法律服務合同規(guī)定:律師費逾期不付,每拖延一天,甲方須向乙方支付萬分之五違約金。”說完追著林闞揚長而去。
這才是林律心目中的完美句號,你以為捏了我七寸?你捏的只是個寂寞。說出來旁人怕是不敢相信,林闞這種級別的大律,平生的夙愿竟然就是碰見今天這個場面!
晚十點,大成運營部的陳默手里捏著一份李怡急要的文件袋等在走廊上。透過開合的門,他窺見宴會廳里華服鬢影、觥籌交錯,又見李怡手拎分酒器,單槍匹馬,獨戰(zhàn)群雄,就是沒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一輪戰(zhàn)罷,李怡才扭頭看到門外的陳默,隨即擺手招他入內。陳默走進宴會廳,看到了他要找的人。趙尋歪在沙發(fā)上,身上蓋著成功的外套,已經(jīng)不省人事,無論對酒桌上繼續(xù)發(fā)生的事兒,還是陳默的來了又走,都渾然不知。
走出會所,陳默讓接送他來的司機自行離開,巡視四周發(fā)現(xiàn)沒有一個人注意后便閃身進了灌木深處。他在昏暗中站了足足一個半小時,一直等到盛筵散場。
半年前,碩士畢業(yè)的趙尋作為管培生被招進大成,頭三個月輪崗運營部,和陳默短暫地共事過。陳默早幾年入職,家境優(yōu)渥,學歷出色,業(yè)績出眾,做到了獨當一面的業(yè)務經(jīng)理。就在他百轉千回鼓起勇氣準備向趙尋表白時,她突然被升職,一步登天,躥到了眾人覬覦的董事長高級助理職位。兩人的工作不再有交集,職務層級也陡然翻轉,一份話到口邊的愛戀,又縮回到一個人的單戀。
午夜十一點半,陳默見李怡女主人般和每個晃晃悠悠的大佬貼臉摟抱,攙扶著他們一個一個跌進后座,揮手送走一輛又一輛豪車。最后出來的是成功和趙尋,趙尋走路有點兒搖搖晃晃。陳默以為會有專車送趙尋回家,但他看見成功把她扶上了自己的車。李怡似乎和陳默一樣意外,送走成功的車,她在原地站了很久。
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司機把車停在大成集團大廈大堂前,夜班保安班長杜衛(wèi)東上前拉開車門,迎接董事長回來。成功邁出后座,回身去扶趙尋。邁出車門時,趙尋腳崴了一下,被一左一右架住,她推開兩個男人的手,口齒清楚地聲明:“我沒喝多,自己能走。”
一輛網(wǎng)約車尾隨而至,陳默親眼看著成功挽住趙尋的腰,一起走進大堂。
大成頂樓,整整一層都是董事長一個人的王國,在這里,成功擁有絕對的自由、絕對的安全和絕對的隱私。他打橫抱起趙尋,走進豪華寓所,把她輕輕放到床上,拿起床頭的遙控器,電動簾徐徐下降,遮蓋了臥室里即將發(fā)生的一切。此時,剛好午夜十二點。
趙尋蜷縮在浴缸里,身上只裹了件浴袍,熱水落到腳面,激起幾個擺子,身體告訴她多么渴望浸入熱水的包裹,十分鐘后,隱痛就會被撫慰,痕跡也會被抹去。
按下把手,關閉水流。趙尋下意識在拖延,這是她二十五年人生里最長的一夜,此刻才凌晨一點四十分,這個夜長得看不到天亮,她還有時間做選擇。
只是趙尋無法預知,此刻她的沒有選擇,最終成了她的選擇。
靜音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你還好嗎?”消息是陳默發(fā)來的。
趙尋沒回復,她描述不了自己的狀態(tài),哪怕只需要簡單定義“好”或者“不好”。
第二條隨即而至,犀利如刀:“我知道你現(xiàn)在和成董在一起……”
趙尋抓起手機詢問:“你怎么知道?”
“我就在樓下。”
趙尋起身,透過落地窗望向樓下。空寂無人的街道上,陳默的傘在路燈下成了反光板,在雨幕中幽幽發(fā)亮。傘挪動了一下,他或許正抬頭仰望她佇立的窗口。
趙尋知道,陳默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但對這個房間里發(fā)生的事兒心知肚明。她無地自容,今晚無法不為人知,也不允許她獨自默默糾結。
但這晚大成頂樓上的事兒,注定不是趙尋一個人的抉擇。與此同時,110報警服務臺311號接警員接到一個經(jīng)過變聲處理后無法識別性別的報警電話:“大成集團董事長樓層,剛剛發(fā)生一起強奸案……”
陳默也做了一個決定,他在手機屏幕上按下三個數(shù)字:1、1、0,拇指懸在綠色撥打鍵上十幾秒,才終于按下。
“您好,燕州110報警服務臺,608號接警員,請講!”
剛要開口,陳默就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一輛警車開道,后面跟著兩輛普通牌照的車,三車疾馳而來,停在大成大堂前,從警車上下來兩名警察,后車下來兩女兩男,六人會合進入大成大廈。此時608號接警員還在話筒那端追問:“有什么可以幫你的?”陳默一言不發(fā)地掛斷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此刻是一點五十分。
“叮咚!”趙尋被深夜炸響的門鈴嚇到,悚然一驚。誰能突破多名保安的屏障,刷專屬樓層卡闖上董事長樓層,入侵任何人都不敢打擾的私人領地?她爬出浴缸,扎緊浴袍腰帶,走到門后,不敢開衛(wèi)生間的門。她知道自己此刻無法見人。“叮咚!叮咚!”一聲緊似一聲,不依不饒。
成功猛然被驚醒,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夜班保安人員固定,選拔嚴格,規(guī)章嚴明,眼瞎嘴嚴,看到什么都視而不見,知道什么都絕口不提。成功從家里別墅搬到大成頂樓,把這里打造成獨立王國,沒人敢不經(jīng)過他的許可就貿(mào)然上頂樓。
“誰啊?”
“開門!”
成功跳下床,抓起浴袍披上,走向門廳,想看看哪個神經(jīng)搭錯的保安非要往他槍口上撞。
“抽什么瘋?誰給你們的膽子今晚幾次三番上來打擾我?不想干了!”
“我們是警察!”
成功惱怒的聲音戛然而息,手停在門把上:“誰?”
“警察!”
剛啟動的大腦被國家機關深夜突襲的恐懼震到宕機。不能開門,不能敞開私人領域,他縮回門把上的手,按開可視對講機。
“你們是哪兒的警察?怎么證明你們是警察?安全考慮,我不能開門。”
“我們是金融街派出所的,這是我們的證件。”
可視屏幕被塞滿,身穿警服、配備八大件的兩名治安巡邏警沖鏡頭亮出警察證,身后是兩女兩男四名便衣,保安杜衛(wèi)東誠惶誠恐地縮在最后。
成功拉開一條門縫:“你們有什么事兒?”
“我們接到報警,說這里發(fā)生強奸案,請你協(xié)助警方調查。”
成功和衛(wèi)生間里的趙尋同時如墜霧里,發(fā)生了什么?誰報的警?
房門大開,文禮分局刑偵支隊負責金融街轄區(qū)的刑偵大隊副隊長、一級女警司晏明邁進臥室,審視這位名人大佬。他光腳站在地上,只穿了件浴袍,雖然難掩驚慌之色,但是依然不失禮儀,服從警方要求,開燈并出示身份證。
“請問你們接到什么報警?有沒有搞錯?”
“十五分鐘前,110接到電話報警,報警人提供了一個半小時前成功先生和一名女性下屬進入這棟大廈的信息,舉報這里發(fā)生強奸案。市局110指揮中心命令我們出警,確認報警是否屬實,有無受害人。”
今晚在警隊值班的晏明聽到這起核爆級的報警,案情涉及強奸,嫌疑人名人的身份與匿名報警又令真實性存疑,不排除誣告陷害的可能。女警官到場,既能給女性受害人妥善保護,又能應對各種突發(fā)狀況,保全當事人名譽,所以晏明親自帶隊出警。
“成先生,這里是不是還有一位女士?”
這是成功的軟肋,作為社會名流和已婚男士,婚內出軌的丑聞足以讓他人設崩塌、名譽掃地!他脊背滲出一層白毛汗,混亂的大腦在海量信息的迷霧中抓到一縷頭緒:他的一舉一動被掌握,行為不軌授人以柄,有一只看不見的黑手正布下一場圍獵,要置他于死地!
“這是徹頭徹尾的栽贓陷害!你們應該調查那個報警人!我也要報警,我被人跟蹤監(jiān)視,還被以這么齷齪的罪名誣告!我的個人隱私他人無權干涉,我要打電話給我律師。”
“你的公民權利會得到尊重和保護,但現(xiàn)在必須履行公民義務,接受警方問詢,配合調查。那位女士在哪兒?”
“我不知道。”
成功沒撒謊,被驚醒時床上只有他一個人,不見趙尋的身影。
房間里別無他人,只有衛(wèi)生間的門反鎖,叫門無人應答,里面的人就是警察要找的“那位女士”。
警方正要強行破門,門開了,所有人都看到只穿一件浴袍的趙尋披頭散發(fā)地出現(xiàn)在門口。
“叫什么名字。”
“趙尋。”
“身份證。”
“在包里。”
趙尋一指地面,她的包就扔在衛(wèi)生間門外的地面上。
晏明心生疑惑:包為什么被扔在這兒?
“是你報警嗎?”
“不是。”
“你被強奸了嗎?”
趙尋回以沉默,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她的猶疑被晏明敏銳捕捉到。
“你有沒有受到傷害?”
趙尋始終沉默。
成功在一旁嚷嚷:“趙尋你說話!趕緊澄清事實!不要怕!”
“請你安靜,保持沉默!”晏明扭頭訓斥成功,深入追問趙尋,“請回答,有沒有?”
晏明的音量越來越低,語氣越來越輕柔,趙尋的猶疑也越來越清晰。晏明看著趙尋的情緒一寸寸崩塌,眼淚在眼眶積蓄,隨時就要決堤,但她還是一言不發(fā),現(xiàn)場詭異地靜默,所有人都等著她的答案。
晏明用只能兩人聽見的聲音換了一個問題:“你希望我們帶你離開這兒嗎?愿意配合警方調查嗎?”
趙尋抬頭,晏明終于看清她的眼神和表情,以他人察覺不到的微弱幅度,趙尋輕輕點頭。她們彼此心領神會。
晏明走回成功面前:“成先生,現(xiàn)在對你依法傳喚,請跟我們走一趟。”
“沒搞清楚就傳喚?我要求見律師,立刻,馬上,就在這兒。”
“在第一次訊問結束或被采取強制措施后,你有權會見你的律師,但對于現(xiàn)在無正當理由不接受傳喚的違法行為人,我們可以采取強制傳喚。”
除了配合,成功別無他選。
凌晨兩點二十分,又開來一輛警車,技術偵查人員手提相關設備下車,前來勘查現(xiàn)場、提取證物。接著兩名男便衣帶著成功走出大成,上車駛離。他們走后,晏明和小米兩位女警察才一左一右護著頭戴帽子、臉蒙口罩的趙尋迅速上車離去。
現(xiàn)場目睹成功和趙尋被警方帶走的,除了陳默,還有一伙藏在暗處的媒體記者,大堂外發(fā)生的一切都被他們錄下視頻,連警方都沒有察覺到記者在場。
沒有人知道,在陳默和媒體之外,還有一個人也來過,目睹此事后便悄然離開。
晏明轉頭凝視并排坐在后座的趙尋,她全身縮進小米找來的一件寬大外套里,點過頭后,就進入任人擺布的呆滯狀態(tài),不流露任何情緒。
“趙尋,趙尋。”
趙尋的反應慢好幾拍,過了一會兒才聽到晏明的呼喚。
“事發(fā)后你洗過澡嗎?”
趙尋搖頭否認,她以為還有一整個長夜,所以沒做決定,沒有清洗身體就成了她的最終決定。
“考慮到保護固定證據(jù)的必要性,我們先帶你去醫(yī)院體檢,再回派出所做筆錄,這個流程你認可接受嗎?同意嗎?”
趙尋點頭許可,晏明命令小米先去刑鑒院。
凌晨兩點半,林闞被手機震醒,屏幕在黑暗中亮得扎眼,來電顯示是李怡。李怡的職務除了大成副總裁,還兼任集團首席公共事務官,主管媒體公關和人力資源。林闞是成功的代理律師,受成功委托,全權代理他的一切法律事務。不到十分鐘,林闞換好職業(yè)套裝,坐上李怡的車,開往金融街派出所。
“二十分鐘前,我接到保安部的電話,說他涉嫌……”李怡極不情愿說出那兩個不該和成功扯上絲毫瓜葛的字眼兒,“強奸,被刑偵支隊帶走了。”
“當場抓獲?受害人在場嗎?”
“在,一起被帶走了。”
“誰?”
“他助理,趙尋。”
“誰報的警?趙尋?”
“不是她,現(xiàn)場保安說她當場否認報警,現(xiàn)在搞不清是誰報的警……”
“警方現(xiàn)場怎么處置?拘留還是傳喚?”
“傳喚。”
至少,警方?jīng)]有在現(xiàn)場確認犯罪事實。
趕到金融街派出所時,派出所外面的街道還一片寂靜,兩人進了警務大廳,直奔接警臺,林闞出示律師證和《授權委托書》,請求查詢自己的委托人是否被傳喚到此,值班警官只瞄了一眼她出示的名片,就知道她的委托人是誰了。
“他正在接受調查。”
“我想了解一下他涉及案件的相關情況。”
“目前情況還沒有查清,暫時無可奉告。”
“他什么時候可以見律師?”
李怡急不可耐地插話,被值班警官面無表情地拒絕。
“現(xiàn)在不行。”
她們只能等。
快訊網(wǎng)首席執(zhí)行官劉亮也被手機震醒,是新聞部總監(jiān)肯特打來的,他瞄一眼時間,凌晨三點,事兒小不了。
“馬克,一點四十五分我們接到一個匿名爆料電話,說大成成董涉嫌強奸被舉報,我來不及匯報,直接派了攝影組趕到大成樓下,現(xiàn)場搶拍警方抓捕視頻。”
“拍到了嗎?”
“拍到了,被警察帶上警車的全過程拍得清清楚楚,視頻像素可以清晰辨認男當事人的臉。”
“現(xiàn)場還有別家媒體嗎?”
“貌似只有我們,人員機位藏得很隱蔽,沒人發(fā)現(xiàn)媒體記者在場。現(xiàn)在問題來了,上不上線?這個只能你定。一邊是頂流獨家,一邊是合作伙伴,馬克,我了解你的位置不好擺平,可這么個大爆點一旦被別人搶發(fā),眼睜睜錯過這波流量,新聞部不甘心……”
“別掛,讓我想一分鐘。”
肯特噤聲,不打擾老大權衡決策,短短幾秒,就聽到了劉亮的決定。
“上線!我也不睡了,半小時趕過去。有兩點要注意:一、視頻全部用小號發(fā),女當事人面部打碼,用化名,不公開真實身份;二、對大成統(tǒng)一口徑,我們對視頻源一無所知。還有,我昨晚喝大之后吃安眠藥睡了,手機關機,誰都聯(lián)系不上。”
“明白,鍋由小的背。”
來不及搞清是誰報警爆料,劉亮做出了選擇,坐在床邊晃了半分鐘神,起身洗漱穿衣出門。他知道,服務器即將承受巨大的壓力。
趙尋光腳站在醫(yī)用白紙上,脫去內褲,赤身露體,無法自控地顫抖,擋在前胸的雙臂是最后幾寸遮擋。
“兩手放下,我們?yōu)槟銠z查身體外傷。”
放下雙臂,趙尋閉上雙眼,這樣她就看不到自己蒙羞。但當冰冷的支撐器械進入時,自我麻痹再也抵御不住銳利的疼痛,趙尋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號。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