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趙云。你沒看錯，就是趙云，和書里寫的那個七進七出長坂坡的常勝將軍常山趙子龍同名同姓。

據我家那不靠譜的老頭子講，我出生的那天，我媽看到天上有一朵很漂亮的云，便給我取了個單名叫云。我一直在問老頭子，我媽那天看到的是不是一朵烏云，不然我怎么會這么黑。老頭子每次都是笑而不語，而我想那天我媽看到的肯定是烏云無疑了。

不過，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媽媽。按老頭子的說法，我出生的那天，我媽坐在田埂上看老頭子干活，后來便在田埂上生了我。只是生完我之后，我媽就得了一場大病，沒多久就去世了。

家里的墻上有一張我媽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她很美，比村里所有的女人都美。但是我覺得照片里的她不管多美，沒見過就是沒見過，照片里的那個她永遠也代替不了我的媽媽。

我雖然長的黑了點兒，但是我一點兒也不丑，我想這大概就是我媽留給我唯一的禮物吧。我也時常問老頭子，就他那個其貌不揚的樣子是怎么找到我媽那樣的大美女當老婆的。每當這個時候，老頭子總會點上一支用我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紙卷成的卷煙，露出一口黃牙傻笑道：“你媽可是老天爺送來的天女，不是誰想娶就能娶的！”

老頭子雖然不說，但我也知道了我媽是怎么嫁給老頭子的。

根據村里人的說法，我媽不是村里的人。最開始，我媽是村里的王二頭他家花了三千塊錢買來給他做媳婦兒的。可是我媽性格太烈，被打的半死也不愿意聽話嫁給王二頭，有一次還咬掉了王二頭的半個耳朵。

王二頭一家折騰了半年，始終收服不了我媽，最后一次把她打的連氣兒都沒了。他們人以為我媽死了，便趁著夜色偷偷把她扔到了后山。幸運的是，我媽被路過的老頭子給救了回來。也不知道老頭子用了什么辦法，我媽這個原本要死的人最后居然活過來了。

王二頭知道老頭子救了我媽之后，便和他爹一起跑到我家鬧，最后還是老頭子給了他們兩千塊錢才讓他們走人。等我媽傷好了之后，老頭子就送她去了鎮上，讓我媽回家去了。

村里的人都說老頭子傻，白花了兩千塊錢，最后啥也沒得到。老頭子也不反駁，只是抽著報紙卷的煙傻笑。

不過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三個月后我媽又回來了。但我媽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她還帶了一群五大三粗的壯小伙兒。那一天，全村的人都聽得到王二頭一家的鬼哭狼嚎，從白天一直嚎到了半夜。

第二天等那些壯小伙兒走了之后，王二頭一家便閉門不出了。沒過多久，王二頭他爸和他媽就死了。又過了半年，王二頭也死了。

王二頭死后的第二天夜里，他家房子突然失了火。一夜之間，一把火，把王二頭一家在村里的一切都抹去了。村里人懷疑那把火是我媽放的，但是誰也沒有證據。

而我媽也不管別人怎么想、怎么說，從她回來的那天開始就住進了老頭子房里。一個月后我媽正式嫁給了老頭子，從此成了村子里的一員。

村里的人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當初王二頭一家半年都收服不了我媽，怎么到老頭子這里就心甘情愿了。久而久之，村里便有了一些關于我媽不好的傳言。但是老頭子似乎根本不在乎，每天都要點根卷煙坐在自家院門口朝著全村廣播。

“媳婦兒啊，我衣服臟了，趕緊給我洗嘍！”

“媳婦兒啊，我餓了，快煮飯！”

“媳婦兒啊，天黑了，咱上炕睡吧！”

每當這時候，我媽都會十分配合地大聲應和老頭子。村里人都說老頭子不要臉，我媽更不害臊，干什么事情都要大喊大叫的。但老頭子依舊如故，我媽也從來沒有害羞過。但我媽的不管不顧，卻讓村里的幾個地痞心里生出了歪心思。

一天夜里，那幾個地痞偷偷翻進我家，誰知剛落地便被早就等著的老頭子逮了個正著。幾個地痞開始還想仗著人多壯膽，可是老頭子一頓老拳下去，那幾個地痞差不多一個月都沒能下床。

也就是從那天起，村里人這才發現，原來平日里那個只會抽著卷煙傻笑的趙老頭子，居然是個會武功的高手。

從那以后，村里人再也不敢背地里嚼舌頭說我媽的壞話了，那幾個地痞更是繞著我家走，不敢靠近半步。而老頭子是個武功高手的消息，則像是長了翅膀似的飛了出去，越飛越遠。

在我八歲那年的夏天，兩個衣著光鮮的陌生人忽然來到了村里，和老頭子在屋里待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那兩個人走后，老頭子就時常站在村口，一臉愁容的望著村外的方向，好像在等待著什么，又好像在懼怕著什么。

我問老頭子出了什么事，老頭子卻搖搖頭讓我好好讀書，不要亂管閑事。

幾天之后，老頭子忽然端著一碗難聞的湯藥給我：“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學武嗎？喝了它，從今天開始我就教你。”

自從知道了老頭子是個高手的事情之后，我一直纏著他教我武功，希望自己也能成一個行俠仗義的高手。可是老頭子每次都是想都不想就拒絕，不論我怎么乞求都不同意教我學武。

那天我很奇怪老頭子怎么忽然改主意了，但老頭子只是搖搖頭問道，到底學還是不學。我當然要學啊，隨即捏著鼻子喝下了那碗難聞的湯藥，從此開始跟著老頭子學起了武藝。不過讓我驚訝的是，老頭子教我的居然不是什么拳法、腳法之類的，而是槍法。

老頭子說，那些拳法、腳法大多都是綠林中的手段，而他教我的三十六路趙家槍法卻是正正經經從趙家祖上傳下來的，是可以在萬軍之中取人性命的手段，是真正的殺人技。

按照老頭子原本的想法是不想讓我習武的，覺得我習武之后不是殺別人就是被別人殺，那樣很不好。相比而言，他更希望我好好讀書，將來能當個人人尊敬的教書先生。但是趙家就我一個獨苗，不傳我槍法的話又怕趙家槍法就此會失傳。思來想去，最后還是讓我撿了便宜。

之后整整一年的時間，每天除了練習槍法，老頭子還會讓我喝那個難聞的湯藥。老頭子說，那是可以養精壯骨的藥，它能讓我的身體比常人更強健。

老頭子沒說錯，那一年的時間里我的身體的確比同齡人強健了不少。村里與我同齡孩子在打桶水都費勁的時候，我就能把一袋上百斤的糧食從家里扛到一里外的磨坊去，然后再扛回來。

然而就在我做著手握長槍行俠仗義的白日夢時，老頭子卻突然不見了。

那天老頭子照例讓我喝湯藥，但是剛喝下肚我就發覺那碗湯藥和平時的有些不一樣。剛要問問老頭子怎么回事，卻一頭栽倒沒了知覺。

等我醒來的時候，老頭子已經不見了。只有他留下的一封信、一袋錢和一桿精鋼打造的長槍。

那封信很短，只有短短的一頁紙：

“云兒，等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村子了。我要去外面辦一件事，可能要去很長的時間，所以以后的日子你得自己過了。這桿飛龍槍，從祖上傳下來的，已經傳了七代人，但從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不過你要記住，飛龍槍是用來上陣殺敵的，不是讓你恃強凌弱的，更不能用它做有違道義廉恥的事情。另外我還給你留了一些錢，你要省著點兒用，別幾下就花完了。要是等你長到十六歲的時候我還沒回來，你就去找你媽的家里人吧，看在你媽的面上，他們會照顧好你的。”

老頭子的突然離開，讓我迷茫了好一陣子。但是老頭子既然已經走了，我也總不能干坐著餓死自己。老頭子留下的錢雖然不多，但足夠我用了。而且家里還有幾畝地，也足夠我填飽肚子了。

讀書、種地、練武，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我過了六年，直到十五歲那年一群土匪沖進了村子。

那些土匪進了村子就開始搶錢、搶糧、搶女人，村里的男人也都被他們殺了個干凈。我雖然憑借著從老頭子那里學來的槍法刺倒了幾個土匪，但最后還是被幾個土匪給按在了地上。

那一刻我為自己死定了，村里的人都死了，我肯定也會和他們一樣死在土匪手里。但是土匪頭子卻看中了我的身手，覺得我將來會是個得力的幫手。

只是我心里一直記得老頭子的話，不論如何也不可能去當土匪的。那土匪頭子便讓人把我吊在了房梁上，說等我什么時候答應入伙了再放我下來。之后土匪頭子便和一群手下喝酒、玩女人去了，只剩我一個被吊在房梁上。

那一夜，我聽著村里那些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眼淚止不住地流。

半夜的時候，趁著土匪們喝醉睡著的機會，我終于掙脫了繩子逃了出來。我提著飛龍槍來到了土匪頭子面前，毫不猶豫地捅進了他的心窩里。土匪頭子只是悶哼了一聲就沒氣兒了，而我則走到了另一個土匪面前又捅了下去。

那一夜的黑暗里，我流著眼淚咬著牙一共捅出了二十七槍，每一槍都捅在了一個土匪的心窩里。

等到天亮的時候，看著滿目瘡痍的村子我心里百味雜陳。村子里的人幾乎都死了，只有幾個被土匪糟蹋了一夜的女人還活著。我解開了綁著那幾個女人的繩子，告訴她們土匪都已經死了。

等那幾個女人哭哭啼啼地走了之后，我便回家去取媽媽的照片了。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我也不能繼續留在這里了。我要聽老頭子的吩咐，去找我媽的家里人。

只是等我走村口的時候，看到剛剛才被我救下的那幾個女人都在村口的大樹上上吊死了。

我望著樹上的那幾個女人嘆了一口氣，提著飛龍槍便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