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絲·霍奇森·伯內特（1849—1924）今天如果還活著的話，一定非常吃驚。因為她一生創作了五十三部小說，十三部改編成舞臺劇，其中絕大部分是給成年人看的，如今卻以著名兒童小說作者的身份聞名于世。

《秘密花園》盡管在1910年剛剛出版時銷量不錯，但是隨后的幾十年時間里，這部作品幾乎被人遺忘了。在弗朗西絲去世的1924年，這部作品幾乎在文學界銷聲匿跡。當時報紙的訃告中僅僅提到了她的童書《小爵爺方特羅伊》。甚至在兒童文學更多受到評論家和學者關注的年代里，大多數評論家不是忽略了這部作品，就是貶損這部作品。所以弗朗西絲的傳記作者格雷琴·杰齊納認為《秘密花園》是“一部文學地位緩慢上升的經典童書”。

作為創作成人作品居多的女作家，弗朗西絲·霍奇森·伯內特為什么要創作《秘密花園》這部給孩子看的小說呢？讓我們從她的生平經歷中一窺端倪。

19世紀50年代前后，英國的曼徹斯特是一座工業革命的先鋒城市，城里到處彌漫著灰黑色的煤煙，整座城市給人一種特別陰暗的印象。1849年11月，弗朗西絲·霍奇森就出生在城里一個五金商人家庭，未滿三歲的時候，她的父親便去世了。

美國內戰以后，十幾歲的弗朗西絲隨著寡母及家人移民美國田納西州。盡管家境貧寒，但是弗朗西絲還是因為把曼徹斯特那座到處彌漫著煤煙的工業城市遠遠拋在身后而欣喜不已。為了補貼家用，她開始試著給雜志投稿。1868年6月，年僅十八歲的弗朗西絲·霍奇森的第一篇小說《紅桃和方塊》在《戈迪的女性讀物》雜志上發表，從此以后，再也沒有出版商退過她的稿。接受她投稿的美國雜志社的編輯們都非常喜愛她那些既體現了英國維多利亞時代主題又具有美國人的感性的作品。

1873年9月，弗朗西絲與學醫的斯萬·伯內特結婚。婚后冠夫姓，即弗朗西絲·霍奇森·伯內特。其后，他們的兩個兒子萊昂內爾·伯內特和維維安·伯內特相繼出生。據悉，在二兒子維維安出生以后，由于長期勞累，弗朗西絲患上了“精神疲勞綜合征”，也就是現在所說的“憂郁癥”。這種疾病時斷時續地一直伴隨著她的后半生。

1877年，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勞瑞家的姑娘》出版并獲得了巨大成功，使她成為美國文學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并開始與出版界的名人頻頻接觸。1879年之前，弗朗西絲一直創作給成年人看的作品，然而這一年她前往波士頓與兒童雜志《圣尼古拉斯》的兩位編輯路易莎·梅·奧爾科特（《小婦人》的作者）、瑪麗·梅普斯·道奇（《銀冰鞋》的作者）的會面，成為她作家生涯的轉折點。此后她開始創作兒童小說，1886年童書《小爵爺方特羅伊》的出版為她博得了盛名，也使她成為那個時代稿酬最高的女作家。在《小爵爺方特羅伊》獲得成功后，1888年弗朗西絲又創作了童書《莎拉·克魯》（《小公主》的前身）。不過在此期間，她一直創作給成年人看的作品。

女作家盡管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家住美國的華盛頓特區，但是她的大部分時間是在英國度過的。她一生中曾經三十三次橫渡大西洋，有時候在英國一待就是一兩年。正是在她的一次旅歐期間，她留在華盛頓家中的大兒子萊昂內爾的病情開始加劇。丈夫斯萬給她寫去加急信，催促她早點回來。不過直到萊昂內爾被確診為肺結核以后，她才匆忙趕回家，孤注一擲地帶著兒子環游歐洲，進行溫泉療養，力圖挽救兒子的生命。1890年底的巴黎，當萊昂內爾在她的懷中去世時，她幾近崩潰。也正是從這一時期開始，她遠離了以往信仰的英國國教，轉而信奉唯靈論和基督教科學派。

女作家與丈夫斯萬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1898年，她的小兒子維維安從哈佛大學畢業以后，她與丈夫離婚。當年春天，她租下英格蘭肯特郡的大梅薩姆莊園。可以說，這所莊園對她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她在一只知更鳥的幫助下，在莊園里發現了一處被人遺忘的大花園。她在這里種植玫瑰，舉辦聚會，馴養知更鳥，在擺在戶外花園樹蔭下的桌子上寫作。此后十年中的大部分時間，她都居住在這所莊園里。也是在這里，她與第二任丈夫史蒂芬·湯森維持了兩年多的短暫婚姻生活。1908年，大梅薩姆莊園的所有人決定賣掉這所莊園，弗朗西絲被迫搬離那里。

正是大兒子萊昂內爾的去世，以及搬離大梅薩姆莊園這兩起變故促使她創作了《秘密花園》這部兒童小說。1910年，《秘密花園》問世后，弗朗西絲在給出版商的信中這樣寫道：

我本人非常喜愛這部作品。作品中有一座長期荒廢的花園，花園大門上了鎖，并且掩藏在濃密的常春藤之下，打開花園大門的鑰匙已經被埋藏了十年。作品中還包含一個類似潘神的男孩，他可以吸引小動物，還馴養了其中幾只動物。還有一個沼澤地旁農戶家的主婦，她也有十二個孩子，你可以把她看成圣母瑪利亞——一個心地溫柔、心智健全、聰明睿智、樸實無華的母親的形象。

1910年11月，《秘密花園》開始在《美國人雜志》上連載。1911年8月25日，結集成書的小說《秘密花園》在美國、英國同時出版。在這部小說中，弗朗西絲把哥特風格與大自然結合起來，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理解和欣賞孩子們的天資。無論她承認與否，在這部新作《秘密花園》中，她得以從兩起巨大的人生變故中恢復過來。不像他的兒子萊昂內爾，主人公科林·克雷文在小說結尾康復了；不像她的大梅薩姆莊園，小說中的米瑟斯韋特莊園的花園一直鮮花盛開；不像她小時候生活的英國城市曼徹斯特，小說中充滿了“新鮮空氣”。

正如英國《獨立報》的評論文章所說，“書中充滿了對‘新鮮空氣’的信仰，使得《秘密花園》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本有益身心的讀物”。

戶外新鮮空氣和健康之間的關系，正是本書所體現的主題之一。這個主題體現在瑪麗和科林身體和性情的巨大變化中，只要他們去戶外活動，總是待在花園或說大自然中，他們便不再關注自己乖戾的性格，不再認為自己是一個快要死去的孩子。恰好相反，他們變成了正常、健康的孩子，腦海里還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生活環境和健康之間的關系，也是本書的一個主題。小說主要通過小瑪麗之前生活的印度和后來生活的英國之間的強烈對比關系來體現這一主題。瑪麗在印度時，“身體單薄，頭發稀疏，瘦小的臉上神情乖戾……一年四季不是這里有病就是那里有病，她的頭發是枯黃的，臉色也是蠟黃的”。來到英國沼澤居住以后，小瑪麗的身體產生了明顯的變化：她變得越來越強壯，越來越健康；在印度時，她的想象力處于蟄伏、休眠狀態，來到英國以后，尋找秘密花園和對莊園房間的探險讓她的頭腦更加靈活，想象力更加豐富起來。

此外，人與人之間友情的必要性也是小說的一個主題。有關這一點，也是通過兩個小主人公瑪麗和科林的變化來體現的。

另一個主題在今天應該稱為“積極思想”，也就是“正能量”，小說表達了相信“積極思想”的力量，會達成心理復原和身體康復的效果的理念。

對“魔法”的信仰，也是本文一大特色，盡管“魔法”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在書中并沒有交代清楚，但是它的的確確對科林產生了巨大作用，我們不妨把它理解為大自然的魔法和人類積極思想的結合體。

1924年10月弗朗西絲去世后，她的朋友在紐約中央公園為她建造了紀念噴泉，他們具有預見性地選擇了《秘密花園》里的人物來制作噴泉中央的雕塑。雕塑表現了兩個孩子：坐著吹笛子的男孩是迪肯，托著碗站立的是瑪麗。這種選擇令當時的公眾非常吃驚，因為與弗朗西絲的其他作品相比，《秘密花園》這部作品在當時不太受讀者賞識。

不過，20世紀60年代，隨著學術作品（嚴謹作品）在兒童文學界的興起，《秘密花園》穩步上升到了顯著的地位，如今成了作者最著名的作品。20世紀后半葉，《秘密花園》經常被譽為最好的兒童文學作品之一。1986年這部小說進入公共領域之后，眾多插畫家競相為這部小說繪制插圖，更多的出版商爭相出版這部作品。這本童書的受歡迎程度和影響力達到了頂點。書店大大小小的書架上堆滿了這本書的不同版本，美國教育協會也把《秘密花園》列入給孩子推薦的“一百本最佳童書”，同時這本書也被翻譯成已知的幾乎所有語言。全世界的少年兒童持續熱愛這個講述了幾個孩子在大自然和積極思想的幫助下，使這個世界恢復生機的故事。正如弗朗西絲·霍奇森·伯內特在她的自傳文學《那個我最了解的人》中描述的那樣：

花園并不一定總是陽光普照，但是到處彌漫著玫瑰、木樨草、蘋果花、草莓和新割的干草的清香。天空也并不一定總是晴朗澄澈，但是仰面躺在草地上，你可以看到高遠的深藍色世界中，懸浮著一朵朵羊毛般蓬松的雪白小島和山脈，它們有的輕緩地飄浮著，有的似乎一動也不動……然而在那個我最了解的人的記憶中，這座花園里永遠是這種景象。

冷杉

2015年10月

于國際關系學院斗寶齋